财税增减新账本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郑 猛

　　在2010年中国财政收入创历史新高后，争议与改革呼声亦高涨。
　　2011年伊始，关于多个税种可能税改的消息便纷至沓来。重庆房产税改革试点、个人所得税改革、烟草税收调整……不一而足。哪些税种的改革将会在2011年施行？这些增税和减税项目，将对今年的财政收入产生怎样的影响？
　　
　　解读8万亿财政收入
　　2010年中国财政收入首次进入“8万亿时代”，达到8.1万亿元，同比增幅超过17％。其中，税收收入为7.7万亿元，同比增幅超22％。财税收入增幅多年居高不下，再次成为各界争议焦点。
　　但对于最终数据的解读，各方视角明显不同。此前，财政部税政司分析2010年前九个月税收增长时曾表示，高增长源于四方面：一是经济平稳较快增长，二是价格水平上涨，三是2009年同期基数较低，四是政策性调整翘尾。
　　中国社科院财贸所税收研究室主任张斌对《财经》记者表示，四种因素主导了2010年税收收入高增长：2010年下半年通胀抬头，物价增长导致税收毛收入增长较快；进口增加较快，海关所征进口税收完成10528亿元，增长35.9％；2010年全国汽车产销两旺，而汽车属于高税负行业，单位GDP带来的税收比其他行业更多；相关部门征管力度加大。
　　全国人大财经委有关人士向《财经》记者表示，财政增速每年都呈现两位数增长，远超同期GDP。税收之外的收入也比较高，比如2010年全国的土地出让金就达到2.7万亿元，“这是有问题的。”
　　不过，财税收入的高增长，也越来越受到多方因素的制约。接近国税总局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外部环境的日趋复杂，加上国内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优化产业结构的新布局，接下来中国的税源增长将面临新的挑战。
　　多年以来，房地产行业对税收收入贡献较大，这一势头在2011年能否持续，充满了变数。另外，税务部门尽管还有征管增收潜力可挖，但难度越来越大。
　　在2010年底举行的全国财政工作会议上，财政部部长谢旭人表示，2010年财政收入基数较高，而2011年随着外贸进出口的增长态势放缓和车市的回落，预期对财政收入贡献较大的几个税种增长将明显放缓，财政收入增速将放缓。
　　不少批评声音认为，财政取之于民过多，应予以结构性调整和减负。
　　前述全国人大财经委人士认为，政府不能只考虑增税，而不减税。“不要看见别的国家有什么税，就要开征什么税。实际上，中国早就是世界上税负最重的国家了。”
　　中国的税负是否过高？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茅于轼认为，纳税人缴税是用来购买政府公共服务的，这些年税收增加很快，但民众享受的公共服务并未增长那么多、那么快。
　　财政部财科所所长贾康亦撰文指出，在政府支出总量不宜、也难做出较大调整的制约条件下，接下来的税制改革应根据社会经济发展和深化改革需要，合理调整政府收入结构，有减有增。
　　“税收收入应该依法征收，而不能总是依计划征收。”茅于轼说。
　　
　　个税减负似首当其冲
　　在今年可能施行的减税改革中，个人所得税改革内容最为成熟。
　　接近国税总局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个税制度2011年一定会改革，“而且不是小改”。由于具体方案目前无法确定，最终会对今年的财政收入产生多大影响，尚无法预测。“不过，减税规模定将超过以往任何一次个税制度调整，预计在300亿元以上。”
　　2010年前11个月，全国个税收入为4432亿元，同比增长22％。
　　个税改革，即建立健全综合和分类相结合的个税制度。目前这项改革已经两次“搬家”，在“十五”和“十一五”两个五年规划期，几无突破性进展，只是在“十一五”期间进行了小步微调，两次提高工薪所得减除费用标准。事实证明，其减税效果不彰。
　　2010年10月底发布的“十二五”规划建议提出，将逐步建立健全综合和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制度。同样的说法，在2010年底召开的全国财政工作会议上，财政部部长谢旭人再度明确提出。
　　相对于此前的小幅调整，今年即将推出的个税改革动作幅度比较大，可称较大规模“手术”，将会在工资薪金所得部分，减少级次，降低税率。
　　“今年实行个税改革是有可能的，但具体到底走到什么程度，就要拭目以待。”财政部财科所所长贾康对《财经》记者说。
　　此前，贾康曾撰文提出个税改革思路，即在不提高减除标准的情况下，可将第一档税率设计为1％，使工薪收入超过“起征点”不多的低收入人群，明显降低税负；在中等收入阶层这个档次上，可以保持目前5％的最低档税率不变；对中等收入阶层以上的高收入者，可以按照收入状况划分为15％、25％、最高不超过35％的另外三档累进税率。
　　
　　增值税扩围或将试点
　　除个税改革之外，增值税扩大征收范围改革也被认为是一项减税政策。
　　中国自1994年起推行增值税，但征收范围仅包括除建筑业外的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中的商品批发和零售以及加工、修理修配业，第三产业中的大部分行业课征营业税。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此举日益显现出其内在的不合理性，对经济运行造成一定的扭曲。增值税扩围改革由此提上日程。
　　“十二五”规划建议提出，将扩大增值税征收范围，调减营业税。2010年12月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更明确提出，2011年要研究推进在一些生产性服务业领域扩大增值税征收范围改革试点。
　　张斌对《财经》记者表示，今年很有可能在某些地区的某些行业进行增值税扩围试点。行业选择可以先从交通运输、建筑安装等入手，本着减税的原则进行。不过，第三产业情况千差万别，资本投入较大的服务业获益会更大，而有些行业以劳动力投入为主，因此减税规模也不会太大。
　　有业内人士预计，增值税扩围的减税收效大于增值税转型改革。据推算，2009年增值税转型导致财政减收1200亿元。不过，如果今年只是试点而非全面推行，减税规模应该不会太大。
　　而在财政部财科所税收政策研究室主任张学诞看来，考虑到扩围后拉动经济增长，扩围后未必会减少收入。他认为一个可能的思路是，将目前缴纳营业税的销售不动产和交通运输部分，首先纳入增值税范围。尤其是交通运输部分，所缴营业税数额不是很大，改征增值税后对地方财政收入影响不大，但由此可以形成上下游产业的完整链条，实施效果会比较好，可谓事半功倍。
　　不过要实行增值税扩围，还需要考虑如何为地方政府寻找到主体税种的问题，如果房产税改革迟迟不能推出，就很难在全国范围内施行这项改革。因此，毋庸说今年，即使是整个“十二五”期间，该项改革也难说一定出台。
　　贾康此前也撰文表示，增值税扩围改革很可能分成两步或三步走，时间跨度预计至少要覆盖两个五年规划期，不应强求一步到位。
　　今年的减税政策可能还包括，进一步实施培育自主创新能力的税收政策，调整完善鼓励企业研发投入的税收优惠措施等。
　　
　　房产税改试点时机成熟
　　中国的税制改革从来都是有增有减。减税项目之外，今年还有可能推出多项增税改革，而且有些改革已研究推进多年。其中，最夺人眼球的当属房产税改革。
　　房产税的征税对象是房产，按照房产原值减除一定比例，或出租房屋的租金收入向房产所有人或经营人征收。现行房产税征收依据是1986年10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房产税暂行条例》。但房产税政策施行至今，对个人所有的非营业用房产一直免税。
　　2010年9月30日，财政部和国税总局明确表态，拟先在部分城市对部分个人拥有的住房进行试点，恢复征收房产税，积累经验后逐步扩大到全国。

　　2011年新年伊始，重庆、上海等地获批房产税改革试点城市的消息陆续传来。先是在重庆市召开的“两会”上，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十二五”期间，将加强财税调节，开征高档商品房房产税。据悉，财政部已经原则同意重庆开征商品房房产税，具体实施方案由地方政府制订，报财政部备案。重庆市正抓紧完善相关方案，有望在今年一季度出台政策开征高档商品房房产税。
　　另据人民网12日消息，上海房产税方案已报中央，等待审批。
　　重庆市地税部门有关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此前，地税部门相关处室有人参加了市里的有关会议，但有关信息处于保密阶段。目前关于房产税的所有声音都是市政府发出的，税务部门还不便对外透露。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高档商品房房产税政策正在研究制定过程中，具体如何操作还没有确定。政策何时出台，也不明确。
　　新华社此前援引消息人士的信息称，重庆计入征收房产税商品房的建筑面积可能为144平方米以上，多套房建筑面积实施累加制，超过200平方米也可能被征收房产税。此外，房产税税率可能为房地产当年市场价格的0.5％到1.5％。
　　重庆市地税局人士表示，对上述房产税税率等政策细节“不太好评论”。关于财政部的意见，该人士称，如果说重庆此举获得财政部原则通过，那也应该是市政府做的一些事情，税务部门不掌握这方面信息。
　　对于重庆方面的消息，张学诞认为，何为高档房产很难判断，而且在相关信息共享不充分的现实条件下，具体房产数量和面积更难掌握。一是获取信息比较难，二是据此征税容易引发社会矛盾。
　　上海方面税务部门知情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尽管媒体多有上海试点房产税的消息传出，但上海官方从未正式公开发布这样的消息。
　　该人士称，房产税是高悬在房地产市场头上的一把利剑，落下来就会对房地产市场产生实质性影响，上海在这一问题上高度敏感。重庆之所以比较高调，是由于它毕竟位于西部地区，房地产发展情况与上海、北京等地相去甚远，因此出台政策的风险较小。相比之下，上海房地产市场则是在高位运行，若因出台房产税政策出现偏差，经济增长都可能受到影响。
　　上海税务部门该人士认为，在今年全国召开“两会”前，各地不会出台房产税的任何实质性政策，“两会”后是否会推出，尚不清楚。
　　此前，接近财政部税政司的知情人士对《财经》记者透露，试点城市的确定办法是，由全国各城市提出申请，财税部门再行批准。可以肯定的是，房产税改革一旦开始试点，很快就会推向全国。
　　张学诞认为，“十二五”期间推出房产税改革的可能性较大，但不太可能于今年在全国推行。
　　贾康则表示，结合新一轮房地产调控新政，借道现行房产税，推出改革试点的时机目前已经成熟。
　　房产税改革如在全国全面推行，将为工商业较为发达的中东部地区，构建地方税体系中的支柱财源。由此来看，其增税效应不可小觑。不过，由于即使今年推行也只是试点，所以对增加今年的财政收入意义不大，远远小于制度建设的意义。
　　
　　资源税改铺开看物价
　　如果说中东部地区的地方税体系构建依靠房产税改革，那么矿产资源更为丰富的西部地区，则需要从资源税中获取更多收益。资源税改革，也是极有可能在2011年全面施行的增税项目。
　　资源税改革的内容是，扩大资源税征收资源的范围，改从量计征为从价计征，提高税率。在多次搁置之后，该项改革试点终于在2010年启动。从当年6月1日起，新疆开始施行资源税改革，油气资源税改为从价计征，税率5％。煤炭资源不在改革范围内。
　　其后，中央决定在整个西部地区进行资源税改革，以此作为推进新一轮西部大开发的有力举措。不过，何时在西部施行一直没有下文，这项改革被广为预测将在2011年施行，再进一步推向全国。
　　《财经》记者从接近国税总局的人士处获悉，其实从2010年12月1日起，整个西部地区已经开始施行资源税改革，比照新疆政策执行。相关部门之所以低调行事，未予公开，主要是考虑到改革时机恰逢通胀重压。
　　国家统计局此前公布的经济数据显示，11月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5.1％，创28个月以来新高。
　　油气资源属于上游产品，改革后如果引发价格上涨，有可能加剧通胀。以前的燃油税改革就遇到过类似情况，因原油价格持续上涨导致燃油税难以出台。
　　但无论是否会进一步加大通胀压力，表现为增税的资源税改革目前已经在西部地区施行。新疆地税部门此前曾预测，2010年6月至年底，因资源税改革，新疆将增收资源税32亿元。
　　可以预计，于2010年底开始在西部施行的资源税改革，其增收效应将会在2011年全面体现。不过，资源税属于小税种，2009年收入仅为338亿元。
　　资源税接下来的改革步骤，就是由西部地区向全国推开。张学诞认为，如果通胀能有效控制，这项改革应该会在今年较快推出。
　　“资源税改革去年已经启动，如果今年物价能稳定下来，就可以实施后续的步骤。”贾康表示，资源税还应适时扩大征税范围，并进一步提高税率。新疆的石油、天然气资源税实行5％的从价税率，税负比以前有了较大提高，但与英国的12.5％、俄罗斯的16.5％、美国14.6％的平均水平相比，还相差很远。
　　
　　烟草税负或将增加
　　消费税的加税调整，也可能出现在2011年的税改目录中，其中最有可能调整的是烟草税负。
　　烟草行业贡献的税收，一直在中国的税收总收入中占据一定比例。2009年5月1日起，财税部门对卷烟消费税税率予以调整，不但提高了税率，还在卷烟批发环节加征了一道从价税。
　　除了财政意义，此举的目标之一在于控烟。然而，其2009年的施行效果是烟草消费税大增，但控烟效果并不明显。
　　张斌表示，上次税负调整之所以未影响终端，是由于中国的烟草业竞争激烈，导致企业自行消化税负，而没有提高终端价格，等于将一部分利润转化为税收收入。与国际水平相比，中国的烟草税率并不算高，未来仍有上调空间。
　　张学诞也指出，由于烟草税率与吸烟需求量有一定关联，欲有效控烟，必须将加税的影响体现到消费者终端，使其减少吸烟量。但2010年所增加的税负被烟草企业内部消化，并未体现在终端价格上，因此控烟效果并未达到。不过也有反对者指出，对于成瘾型吸烟者而言，价格并非首要考虑因素，从价格入手控烟，成效亦难言乐观。
　　从2009年的情况看，调高烟草消费税对税收收入的拉动比较明显，烟草消费税同比增长29％。在此基础上，烟草消费税政策调整、提高成品油消费税税额和执行新的白酒消费税最低计税价格核定办法，使消费税收入大幅增长。消费税成为当年增收最多的税种，占税收总增收额的41.4％。
　　在日前举行的 “中国烟草经济与税收政策研讨会”上，国家税务总局有关人士表示，为进一步加大控烟力度，烟草税率肯定会继续提高。税务部门目前正在制订新的烟草税调整方案，2011年有望出台。
　　本刊记者王毕强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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