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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凤》中民间故事叙事特点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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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聊斋志异》是蒲松龄通过搜集、整理和创作的鬼狐故事集。在题材上,故事多取材于民间故事传说,在思想上也便显出人民性;在创作上,虽然是文人小说,继承了史家叙事方法和志怪、传奇的笔法,但是同时也吸收了民间故事的叙事方式和口语化的表现手法,体现出了具有民俗性的创作特点。在这里,站在民间故事的创作角度,通过从作品叙事方式、故事类型、民间的审美情趣、叙事思想内涵几个方面,来看一下民间故事的叙事特点在短篇志怪小说《青凤》创作上的体现。
  关键词:民间故事;青凤;叙事方式;审美情趣;思想内涵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712(2010)01-0045-08
  
  《青凤》讲述了一书生夜遇狐女,彼此心生爱恋,历经波折,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其中耿生、青风、老狐(也就是青凤的叔叔)的感情纠葛和矛盾冲突推动着故事向既定的大团圆的结局发展。虽然作品是才子佳人的套路,但总体来看,作品不论在情节设计还是人物设置以及作品所展现的思想内涵上,都很大程度上体现出了民间叙事的特点。本文在这里,将以《青凤》一文作为材料进行分析,来看一下《聊斋》作品中的民间叙事特色。
  
  一、叙事方式的民间文学特征
  
  (一)第三人称叙事视角的运用
  民间故事一般多采用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其中包括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两类。通过两种第三人称视角的变换,使得故事情节生动,且扣人心弦。在《青凤》的开头,叙事者站在全知的角度,向读者交代了家世和背景,接下来引入主人公耿去病,因为他是个狂生,所以敢于在夜间不听劝阻独自登楼。这里的耿去病用的第三人称限知视角,通过他的所见带出整栋楼的狐狸精们,其中也包括女主人公青凤。老媪在见到耿去病醉后,携青凤离开。自此叙事又回到了全知视角。耿生回家后,仍不忘青风,想与妻子一起搬到那楼里居住,妻子不肯,耿去病便又独自一人夜里来到楼中。这里又转回到第三人称的限知视角。晚上耿生见到了扮作鬼来吓唬他的青凤的叔叔,也再次见到了青凤并得以与之独处倾诉。怎料其叔叔又突然出现,喝退了青凤,拆散了两人。文章接下来视角一转,开始讲述耿去病一家人住古宅,并在清明时节救下青凤的事。在两年以后,青凤的亲戚孝儿来向耿去病求救,望耿去病能救青凤叔叔―命。这里用限知视角完成了对于是否救老狐的耿去病与青凤之间的对话。整个解救过程,再加上叔侄相认,冰释前嫌,举家团圆,又都是全知视角发挥作用。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的交错使用,共同完成了对故事的交代和情节的架构。
  
  (二)“三段式”的叙事程式
  民间故事结构的程式化特点,其结构主要有“单纯式”和“复合式”两种。一般的寓言、笑话及生活小故事的结构多为“单纯式”。“复合式”又分为“三段式”和“连缀式”,主要见于情节曲折的故事。“三段式”是民间故事的常见结构,这类故事的情节推进往往都经历三个层次,如主人公遇到三道难题、经历三次考验、三次较量、三次历险等等。在《青凤》这部作品中,情节结构上起推动作用的三次事件:一是耿去病夜宿荒宅,遇青凤叔父扮鬼吓他,遇青凤诉衷肠,后却为老叟把两人拆散;二是清明时节耿去病救下青风,并隐瞒其消息,与青凤在一起生活;三是孝儿向耿去病求援,耿生与青凤合力救下老狐,最后阖家团圆。主人公耿去病经历了三次事件,最终达到了和青凤真正在一起的目的。三件事可以看作是对男主人公的三次考验,在考验中推动情节的发展,这样看,实质上是作者对于民间故事的“三段式”叙事结构的应用。
  
  (三)鲜明丰富的形象塑造
  在传统的“异兽化人”的民间故事中,民间创作者在赋予主人公以人的性格和人的形体的同时,还常常赋予这些化为人的神仙、动物以人情、人性,具有“与人无异”的思想感情。如董永遇仙的民间故事中,七仙女的主要活动都是在人间,说明她实际上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形象。青凤,不仅被蒲松龄赋予了人的外貌,更赋予了一种爱憎分明、强烈追求自由幸福的优秀品质,展现出青凤丰富的内心世界和鲜明的个性特征,使人们感到她是现实中的人物。如果仅在写化为人的“异物”的人的性格、人的感情,还不能使作品产生奇特多变的美,因此,民间故事的创作者在赋予主人公的性格的同时,没有脱离原物的某些特点和习性。如“白蛇传”中,白蛇精白娘子穿白衣,青蛇精小青穿青衣,这是他们原形的外部特征。青凤长住在荒宅中,怕见人,且多谋,这些正是狐狸的特性。
  在形象塑造方面,民间故事既体现出个体形象的鲜明性、单一性,也表现出整体形象的类型性与丰富性,“二元对立”的美学原则十分突出。蒲松龄在塑造角色中也注意到这一方面,因此虽然创造了许多女鬼、狐妖形象,但是“同而不同”,可以说都成功地将异类写活了。民间故事里,美与丑、善与恶、机智与愚蠢、勤劳与懒惰、勇敢与怯懦、憨厚与狡诈、谦虚与骄傲、诚实与虚伪,都是作为性格类型互相对立地存在着的。广大人民正是通过在这种夸张的类的对比中,来表明他们对生活的审美和道德的评价的。《青凤》中,也存在着如民间故事中的“二元对立”的类化人物。其中的青凤的叔父代表了恶、封建礼教,青凤代表了善、对于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当然,在文人创作中并不排斥“二元对立”,“二元对立”这一原则的应用普遍存在于文学创作过程中,并表现在方方面面,可以说这一点是两者的共性。
  
  (四)曲折的故事情节
  鲁迅先生对《聊斋志异》的情节结构概括为:“描写详细而委屈,用笔变换而熟达”,即作品具有曲折性和传奇性。《聊斋》作品中,故事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画总是一起进行的,这是民间故事和我国古典小说的传统艺术特点。《青凤》中耿生的“狂”、真诚、勇敢、善良都在情节的发展中得到了体现。民间故事一般是简单、朴素的,但是经过蒲松龄的加工,就达到了小说的规模。小说往往在开头就三言两语地交代出主人公的身世,然后很快进入故事,叙事线索清楚,这是受民间故事的影响。民间故事因为是口头文学,所以脉络要清晰,故事要感人,结局要美好,听众才会满意。《青凤》中,男主人公遇上并爱上了狐狸精青凤,在经历几番波折后,他们走到了一起,并且,他们的婚姻最终也受到了来自青凤家庭内部的承认。脉络清晰,曲折感人,加上大团圆结局,符合民间审美的要求。
  
  二、故事类型
  
  对于民间故事的类型,一个民间故事可以归结为一种故事类型或其变体,也可以同时包含多个故事类型或变体,总之,民间故事可以看作是不同故事类型的复合体。例如,异类婚姻型故事与神奇的亲属、神奇的法术等类型的故事经常会组合在同一个民间故事里。而且,民间故事中的故事类型往往不是单独出现的,而是一个类型连着一个类型交叉出现。
  
  (一)异类报恩型
  这一类型的故事情节大致如下:某男或某人帮助某一异物摆脱险境,后来异物给人报恩。报恩的方式是异物利用自身的长处击败意图伤害恩人的另一种动物或仇人,使恩人免遭一死;或运 用神奇的法力帮恩人找到一个妻子;或帮恩人得到一笔财富。《青风》中孝儿来见耿去病希望他能救青凤的叔叔一命,青凤得知消息后,感恩于叔父的养育,希望能救叔父于危难。在搭救下青凤的叔叔后,老叟对夫妻两个感激不尽,由原来的不支持他们之间的来往,到最后对他们夫妻关系的认同。体现出了老狐狸借助于情感的方式对于耿去病的一种报恩。
  
  (二)异类婚姻型
  这一类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其情节往往是动物或精灵跟男人或女人结婚,然后运用自己的特殊本领帮助配偶取得胜利,使对方变得美丽或富有,最后或者长久地与对方生活下去,或者因为某种原因而恢复原形并离去。青凤是狐狸精,她与耿去病之间彼此爱慕,因而走到了一起。但我们看到她除了能幻化成人形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异乎常人的才能,也正是与人几乎无异这一点,以及对耿去病深沉真挚的感情和对人类生活的向往,使她像一个人一样去实践自己对爱情、自由的追求。这可以说是青凤这一狐妖形象的特别感人之处。
  
  三、形象的民间审美趣味
  
  钟敬文在他的《民间文学概论》一书中指出,民间故事的主人公“通常是讲故事者所非常熟悉的劳动者,‘卑贱者’和最受压迫、虐待的人。如贫苦的农民、工匠、牧民、渔民、樵夫、妇女、仆役、学徒、‘愚人’等等”。民间故事中的女主角与男主角具有同样的平民化世俗化的生活能力。在文人小说中,女主角侧重于表现“美”“才”,与之不同的是民间故事中的女主角侧重其“善”的一面。《青凤》中的男女主人公都表现出了平民化的特点,连身为狐妖的青凤,也未显出半点法力,再平常不过了,犹如真人一般。《聊斋志异》作为一部文人作品,自然在创作上要保有它文人化的特点。才子佳人这是文人小说中永恒的主题,佳人的标准就是貌美有才。耿去病最初见到青凤时,正是看中她“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但青凤也在文中表现出她平民化的“善”的一面。在她被耿去病搭救之后,遂与去病生活在一起,这里没有再提及她的美。在是否救青凤叔父的问题上,耿去病与青凤商议,耿因为过去青凤叔父对于他们之间爱情的阻挠,欲不搭救之。且来看青凤的表现,在听闻消息后,青凤先是失色,反问耿“果救之否?”在得知耿去病态度后,赔笑说到“妾少孤,依叔成立。昔虽获罪,乃家范应尔”,实际是在对耿生进行说服工作。耿去病最后提醒青凤,虽然青凤叔父有养育之恩,但不应过于忍让,要是当初青凤死了,定不会救他。看来到这里说服工作已取得胜利。从中也可以看到耿去病也是有善心之人。最后,青凤笑着说“忍哉”。虽是玩笑话,但这也是封建社会下传统女性的真实写照,死里逃生获得婚姻的自由,最终还是“忍”在封建的大氛围下。青凤这一形象也可以看作是自由了的但未被解放的妇女的化身;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正符合民间“善”妇的德行标准,这种形象才更易为当时的人们所接受。
  
  四、叙事的思想内涵
  
  《青凤》的文化内涵表现在两点:一个矛盾和一个认同。一个矛盾,是指耿生与青凤的叔叔之间的对立。矛盾的一面,耿生的“狂”的特点使他自身体现出一种不畏鬼魅的勇敢,同时也显示出他对于爱情的执着。矛盾的另一面,青凤的叔叔则俨然是一个治家严谨的礼教家长形象,这便为耿生和青凤之间的爱情设置丁家庭的障碍。为了严守礼教,青凤的叔叔不惜假扮鬼来吓走耿生。但故事的结局仍然不脱大团圆的结局,耿生与青凤二人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并且借着一次机会搭救下青凤的叔叔,从而使矛盾得以化解。一个认同,是指对“孝道”的认同,这主要体现在文中青凤这一受礼教影响的女性形象的身上,而对她的影响则主要来自于她的叔叔。特别是在耿生对青风的追求过程中,青凤表现出的那种排斥感。青凤曾对耿生说过这样的话:“眷眷深情,妾岂不知?但吾叔闺训严谨,不敢奉命。”这时的青凤自身也成为了一个矛盾体,既有对于公子的默默真情,同时受家庭礼数的严格管束,又不敢让这份感情过度地生发,在感情和家族间摇摆不定。在遵守家规上,青凤可以算得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是女子对家族的孝的体现;在她与耿生真正走到一起以后,特别是当她得知叔叔有难后,仍要求耿生救下叔叔,以报其反哺之恩。可以说,作者在文中设计出了一个为世间认可的孝亲女子形象。
  民间故事中人们对于角色性格的夸大和类型化,是为了更好地反映人们自己的心声,希望在善与恶的对抗中以大团圆结局,影射人类的社会生活,表现普通民众的生活追求及精神意愿。《青凤》一篇,就是作者借民间异类崇拜风俗带出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抨击了封建礼教,赞美理想爱情。
  
  五、结语
  
  《青凤》这部作品,从多个角度反映出了作者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对于民间故事的叙事方式的运用。推而广之,我们可以看到,《聊斋志异》通过对各种志怪类故事的记录和创作,寄托作者的“孤愤”之情,既反映了现实,又曲折地表现了作者的理想。这显示出蒲松龄的人民性,他深入民众内部,体察民生疾苦,知道人民需要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因此,蒲松龄在对故事的收集过程和创作中,注意对民心希望的表达。在故事中写出了社会的现实,表现了阶级社会中的矛盾冲突与斗争,再加上作品能更好地表现现实、传达意义,题材往往就取材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即使写鬼写妖也以人化为主,生动地塑造人物形象,让人感觉不到它是异类,而更像是在自己身边生活着的人物。而且,蒲松龄在语言上,吸收民间故事口语化的叙事方式,也包括对民间故事作品的艺术表现手法的借鉴,并借助民间对于鬼神的信仰,更加有力地证明,《聊斋志异》不仅是文言小说创作的高峰,更可以看作是民间故事的文人集成。
  
  (责任编辑 魏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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