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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寺院建筑美学与自然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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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
  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泉声恋翠微。
  ――孟浩然《过融上人兰若》
  
  人类文明的早期,人们曾经对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充满了敬畏,以为冥冥间有神灵鬼怪在主宰天地间一切生灵和事物的命运,所以人们用祭祀的方法取悦神灵或者用巫术和占卜来探测神的意旨。在文化逐渐发展以后,人们对在生活中遇到的种种自然界的现象有了进行认识总结的愿望,并且发展出一套推演事情未来趋势的规则,这些对自然的看法中不乏天才的直觉,但也混杂着许多毫无根据的生硬比附。
  
  寺庙选址大多在负阴抱阳、背山面水之处。山中有丰茂的植被,略带缓坡。寺前有弯曲的水流或开辟池塘,水的对面还有一座小山与寺院相对,而寺后是高大的背山和两旁小一些的辅山。在这样的地形中,既可以挡住北方来的寒风,又可以拥有夏日的凉风和温暖的日照,取水方便,景色宜人。
  英国著名的学者李约瑟在他的书中写道:“在希腊人和印度发展机械原子论的时候,中国人则发展了有机的宇宙哲学”。我们不仅认为人是自然的组成部分,自然界与人是平等的,而且认为天地运动往往直接与人相关,也就是说:人与自然是有机的整体,凡物皆有其自然本性,须“顺其自然”,而人的生命与自然融为一体,领略了大自然的妙处,也就领略了生命的意义。
  在《诗经》的一首诗中有描写王宫环境的句子:“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也就是有水有山的地方,而河南安阳小屯村是商代宫室遗址,正位于洹水南岸的河湾处,这些选择主要是为了生活便利,还有我们希望在自然山水间使心灵愉悦的原因。正如杜甫诗中所云:“卷帘唯白水,隐几亦青山”,在古人的观念中,建筑的选址是“居山水间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佛寺选址与之道理是一样的。
  中国古代建筑材料用的是木,在人们的观念中,“木”代表的是生长,是调和,是最为自然和生生不息之物,因为木是线形的,所以建筑便象很多直线条搭起的架子。横线是梁,竖线是柱,上面搭一个顶盖,这顶盖是最讲究的部位,和天圆地方的宇宙观相呼应。屋顶阴柔的凹曲线是在木构建筑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与中国文化中“太极”的意韵内在相通,也是来自于自然的线条,这样的线条在山峦之间并不显得人为的突兀,所以中国的寺院不是山的景观的对立物,而是它的一部分,使山野在荒凉和苍茫中多了点人烟,成为景色的点睛之笔。宋徽宗曾给画院的御画家出题:“深山藏古寺”命他们作画,那些画出葱郁的林木间的古寺或者古寺一角的画家,都没有被选中,而一个没有在画面上画出任何寺庙,只是画了一个小和尚在山间小路上挑水的画家却获得了头奖,因为一幅画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意境和画外的语言。中国古建筑在山林溪水的环抱中表达出的也不仅仅是人为了栖居于此而改造此地的愿望,更本质的是生命与自然息息相关的和谐与自在。材料与形式已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加上禅宗本身追求自性中终极自然的哲学,禅寺的建筑似乎便化成那山、水、树、花的一部分,使之流淌出人的情意来。
  头陀真趣在山林,世上谁人识此心。火宿篆盘烟寂寂,云开窗槛月沉沉。崖悬有轴长生画,瀑响无弦太古琴。不假修治常具足,未知归者谩追寻。
  在禅僧看来,天下山水,就是现成公案,除此之外,就没有佛法可供代代相传了。就如常聪禅师对苏东坡所说的,若要听法不要只听人说的法,也须会听山河大地等无情之物的说法。你看,那环绕山寺的青山绿水岂不都是在静静地殷殷讲述佛法吗?那么,禅寺与山水又怎能分开呢?佛家认为:禅是无所不在的,既在于世外,在于禅寺,也在于山间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泉,所谓“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清清翠竹,尽是法身。”清静的自然环境与修禅者所追求的明心见性的境界有着内在的契合,可以说是禅者心境的外化,因而才会有山林与禅寺的不解之缘。
  
  禅寺・选址
  
  
  禅寺的选址对寺院的经营是十分重要的。寺庙选址首得保证寺僧有良好的生活条件,满足使用功能要求:寺址要近水源,解决寺僧的饮用;要有林木,解决燃料和维修用材,要朝阳,背风、通风,有较好的小气候条件;要地势较高,防避山洪侵袭;要幽隐,但交通又要方便;虽在深山,又要近集市村落,既保持清静,又不能造成香客难至和供应困难,如此种种,都是禅寺的生活和生存的必要条件,也是禅寺选址“合宜”的重要条件。
  其次,禅寺的香火,依赖信徒拜佛进香和游客旅游观景。名山大川为禅寺提供了不同特征的景观背景:或雄伟高拔,或险峻奇绝,或秀丽淡雅,或深邃清幽,或高缈旷阔……我国的名山,常以这些优异的特征而称誉天下,如泰山的雄,黄山的奇,华山的险,峨眉的秀,青城的幽等等。在这些景物中注入观者个人的情感和思想,使自然与禅悟的境界合为一体。
  在禅寺选址时,或多或少都要考虑的风水的因素。风水是古代中国环境规划的理论,它对于自然的地质、地貌,景观特征,风、雨、云的形态,四季气候的变化,以及水的环境等,都作了深入的观察和研究。古代中国的人们相信墓地选择的好环,关系到子孙的繁荣。所以墓地的选择,非常注重周围的环境和地势,并且从中总结出一套风水理论体系。从中国的住宅与环境景观的关系来看,建筑物的方位,都是按照风水理论来“堪舆”的,这种方法一直影响着住宅、宫殿、陵墓的建筑布局和城市规划,甚至还关系到建筑物的细部装修和庭院中的花木栽植。如果抛开风水理论,就很难以理解中国传统建筑的真正奥妙所在。
  风水术相对于环境景观设计而言,还是一种宇宙论的解释,需要了解并契合从地理环境中所观察到的天地宇宙的本质,为了选择好风水,就很有必要观察地理环境的空间形象,四季的变化,以及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等,并依据空间和时间的情况,来选择最有利的地理位置。古人最喜欢的一种地理环境如大家熟知的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一书中的描述:“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也即风水书中所说的风水最好的地方:水口的两岸是悬崖绝壁,只有一道山峡使水通过,沿着这样的山川,通过水口处,就出现群山环抱的原野,水在原野中形成弯弯曲曲的河流……,从安全性上说,这样的地理环境是最理想的,如果没有理想的地形,还要利用风水理论来进行改良,通过植树,挖池、改变入口等等,创造理想的地形地貌。
  三山环绕,只一条溪流与外相通的理想地形,山谷间有村庄。
  风水理论中非常注重建筑物和基地的方位,及其与大自然的融洽关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山与水的组合。根据风水理论,平缓的山坡和弯曲舒缓的水流,都是自然形成的良好地理环境。自然弯曲的水的形态,能够产生很美的景色,是吉利的水。从景观构成的原则出发,建筑物可以建在山顶,也可以建在山腰或山脚下,但是,建筑物建得越高,对景观的影响也就越大,所以一般的居住建筑,都建在山脚下或者山谷平原中。这样对周围地理环境景观的影响,也就比较小,同时自然景观也衬托出建筑物的美。
  而禅寺在借自然山水之景的同时,也非常强调突出建筑物的宏伟形象。北宋以后,禅寺常选取“八”或“十”之数以为景点,以诗歌颂之,将景观之美用诗歌实现文学性理想化。而常见的禅院“十景”,往往是由寺院中心轴线上的建筑群而生,包括与寺院周围丰富的自然景观有关的亭榭,这些建筑在景观中所占的比例是相当大的,说明禅寺对自然景观和建筑群的关系不仅仅是和自然环境的简单调和,还要追求足以和宏阔的自然景观相抗衡的禅寺主体建筑恰当的规模和形式,禅寺建筑大多沿山坡斜面建造成逐级而上的地坪,在这些地坪之上建造各进建筑,形成了中轴线上高低起伏,层层叠叠的壮观景像。南宋文豪楼钥就曾经歌颂过天童寺的千佛阁是足以坐镇山川的伟大建筑物。
  禅寺做为一种精神追求的物质载体还具有对险峻自然环境的内在认同性,建在峰巅、岭脊、峭壁之上的禅寺比比皆是,比如四川江油云灵寺,有被李白咏为:“樵夫与耕者,出入图画中”的佳景,寺后三峰矗立,形若画屏,云灵寺突兀入云,在三峰尖上,紧贴绝壁,檐下峭壁如削,三峰中唯有一峰可以攀登,另两峰以铁索勾连,险得奇绝。再如陕西佳县香炉寺,位于黄河岸边的绝壁峰顶上,危殿凌空,令人望而生畏。这些禅寺除了体现出禅者在峭绝环境中修行的孤高坚忍的品性,更是一个地区重要的地标。这些突兀高耸或岩壁峭绝之处在风水说中都是凶险不吉之地,但在建寺的禅师眼中,更重要的显然是这些地方能够彰显禅寺的形象,使禅寺成为整个山峰的视线焦点,整个景观中的灵魂,可见禅寺的精神信仰性比风水说中的吉凶更能左右它的选址。
  
  禅寺借高山大江的气势体现佛力之强大,借来海阔天空的景观,成为人们乐于造访游览之处,山水也因为有了飞檐连甍的禅寺建筑点缀增添了灵动与活力。但布置在山峰峭壁间的禅寺建筑在建筑的尺度、布局上与山脚和山谷间的禅寺又有所不同,更多地需要考虑与景观环境的协调,不过分夸张体量与高度。位于长江边北固峰上的镇江甘露寺,地势虽狭窄陡峭,但能三面俯览大江,故虽为名寺,却不强求宏大豪华之排场,而以简朴小巧的殿宇顺应地势,尽力让开临江风景面,沿江绝壁上建祭江亭、摩天亭和北固楼等观景点,凭栏眺望,极目万里长江,成为“千古江山”一大胜景。
  禅寺在山峰之上,大多以建筑的轮廓线强调山势,特别重视天际线的造型,以取得较好的峰峦景观效果。镇江金山寺是构成突出的优美天际线的佳例,金山寺依山而起,重楼华宇,鳞次栉比,被誉为“寺包山”,景色甚为壮观。金山塔峭立峰顶,插入云际,与殿宇楼阁组成了曲折高矗的天际线,突出了孤峰鹤立的巍峨气势,成为方圆数十里的风景重心。
  虽然山峰上借景条件好,但地势局促,所以禅寺建造时便大多面向开阔地带,站在寺边可以远眺山色或水面。自然风景中,“山以水为脉,水以山为面”;“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媚”。山水相依,十分亲密,江南河流遍布,禅寺临溪枕流者甚多。在禅寺布置时便沿岸呈带形展开,其范围大而狭长,景观布局疏朗。水体多为动态,建筑、游览线和水体交织穿插,结合观赏风景,可形成丰富曲折、活泼亲切的禅寺环境。杭州灵隐寺是借清溪构景的佳例。寺依山面水,山溪清凉,溪上筑一水坝,于寺前成一较大水面,溪水越坝飞湍而下,淙淙有声。临水建冷泉、壑雷、春淙等亭,既点了景又供人游乐休息、濯足戏水。清溪对岸是飞来峰,半山建翠微亭,与寺成对景。峰下有天然溶洞,怪石突兀。临水有石桥曲径,点缀了摩崖佛像等宗教小品。水景辅以山色,提供了优美的禅寺环境。
  以水体为主题构景,常离不开山林烘衬辅佐,以创造出“山灵水秀”的园林景观。禅寺中的水对于景观和审美的作用,首先在于水为血脉能造就自然钟灵毓秀,生气发越,精神美观;其次水可界分空间,形成丰富空间层次及和谐的环境围合。风水家认为“水随山而行,山界水而止,界分其域,止其逾越,聚其气而施耳”。至于山主静,水主动,山为阴,水为阳,山水交会,动静相济,阴阳合和,为“情之所钟处”,乃以“山际水而势钟形固内就,水限山而气势聚以旁真”。故谓:“山称水,水称山,不宜偏胜”;此外水面镜像映射,更可丰富空间意象;加之水体形像,如流动、弯环、潴聚、动静及至声、色、味等等,皆可予人悦情怡性的审美观照。所谓:“水本动,妙在静。静者何?潴则静,平则静。”论水质,“其色碧,其味甘,气香。主上贵”。至于流水曲折盘旋,“穴前及内堂与外水相辏,潆回留恋于穴前,方名朱雀翔午”;与基址之主山呼应,如臣如宾.成朝揖拱拜之势,“群臣都俞,风化斯淳”,“宾主雍容,情味相投”之气象,人世间伦理追求也在山水审美中反映出来。选址时合宜的水体应是环绕、汇聚、平和、明净的,如果不具备这样的自然景观条件,便需要人工挖掘沟渠,构建水池、荷塘等景观,弥补自然的不足。江南大禅寺前通常布置的万工池或放生池,就是这样的一道重要风水设施。
  
  禅寺・意境
  
  
  意境观念之提出,最早见於唐代诗僧皎然的论诗内容之中,他认为诗作必须超越表面的文字限制,见得真性情以追求诗之意境;此正与禅之不著言相、以心性为根本的精神相通,也是一种直觉感悟的思维方式。园林意境之禅趣表现,是将园林欣赏的美感经验,转化增添更多的禅理禅意。禅寺之园林意境,可从赏石、品茗、观月中略见一斑。
  中国对于奇石的喜好风尚,源自中唐时期,当时士大夫已将单块奇石列置园中,以为庭园赏玩之物,例如李德裕的平泉别墅,已是“树石幽奇”;白居易更在自己洛阳的宅园里列置了五块太湖石和一块天竺石。因为奇石具有山水写意之特色,故被文人视为适情表意的寄托,可以从赏玩石头的过程中,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如此一来具有审美价值的石头亦渐渐被赋予禅之意象,从适意淡远的心性修持,成为禅宗思想之影射。
  将禅宗思想的援引入石,即把平常所见事物视为修禅悟道的法门,哪怕是一块简单平凡的石子,其中亦有开示参悟的因子,如禅师所说的“树叶纷纷落落,乾坤报早秋。分明祖师意,何用更驰求”。
  中国的高僧文士们,早已有汲泉水、煮茶品茗的传统,也为禅之“无心合道”理趣所在。在品茗的清绝环境中,领受着茶味之芳香,即可达到一种悠然自得的悟道境界。而茶道在日本也早已成了禅宗思想的表现,其独特的物我合一、敬默平等之特色,与禅宗心体自然、彻悟清明的境界相同;而平心静气的演练操作,又与参禅坐禅的精神如出一辙。
  “月”也是园林中常见的禅境塑造,因月之空灵幽深、清高淡远的意象,与禅宗意境中的空灵澄净相似,故常为禅的代表象徵。园林中建筑临界部位的处理,也可充满了禅味。如长廊、桥、墙等界限之区隔手法,为了使人工建筑实体和自然环境,有著交融无间的气氛营造,因此在架设和建材上,加以巧思构想,让其融入自然景色之中。这种刻意消弭差异、打破区隔的造园用意,与禅宗意境之自然无为相同,因此亦可算是禅境的表现。
  中国禅宗的发展情形,呈现出禅净双修的趋势。高僧们为突破习禅之困境,纷纷重拾净土修练方式,以增强辅助参禅的不足,谋求个人解脱悟道的法门。佛寺建筑多选择深山幽谷之地,希望禅僧们能收束身心、严守纪律专事修行。因净土思想盛行,在寺院的大殿前掘池,种植莲花或设置花园。有的在山门前或天王殿前开凿大水池,这种水池乃是净土“曼荼罗”构图的具体表现,反应了人们追求西方乐土的意愿。
  山林之趣乃是士大夫所追求的,王维有诗曰:“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愿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唐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诗中描绘苏州寒山寺环境与秋夜气氛之千古绝唱,虚空的禅境对应着人世间的烦恼,使人顿悟禅心。米芾曾在镇江鹤林寺题“城市山林”的匾额,描写闹中取静之深邃,寺内有古竹园,相传因苏轼在此种竹而得名,寺内的爱莲池是周敦颐栽莲之地。禅寺园林的创造,使士大夫们既可出世“隐居于城市山水林间,修心养性”;又可以入世,进行社交往来,融通了“出”与“进”,“兼济”与“独善”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方式。白居易的“人间有闲地,何必隐林丘”,道破了这种禅意的人生情趣与文人园林兴起的精神联系。
  禅境是直指心性本体的,只要明心见性,即可成就佛境,禅境实质上就是心境。在禅境濡染下,文人士大夫追求的园林美不只是单纯的物质空间形态的创造,更重要的是注重由景观引发的情思神韵。情为主,景为客,情景相融,相辅相生,构成园林艺术的原质要素。王维辋川园、白居易履道里宅院、庐山草堂、苏轼雪堂、狮子林、沧浪亭的意境皆源于此。
  禅寺・园林
  
  禅宗受到老庄玄学思想的影响,对于自然有内在的认同,禅悟常发生于对自然景象的观察中,而山水花木也成为禅师说解禅意的方便法门,如李白所写的《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即为自然景色引发的悟道之语,因此可见禅宗思想与自然景物之密切关系。而如果禅寺没有座落在青山绿水的自然环境中,无法借用自然的景观抒怀禅的宁静辽阔,那么就要用人工的造园手法来营造另一种的清幽空寂的环境,或开山叠池,或种花载竹,最后曲尽种种,终成佳处。
  从南北朝时开始,我国佛寺中便出现了园林。南方佛寺多为士大夫舍宅而成,这些寺院大多带有附属的园林花木等产业。北朝的寺院环境更加宜人,比如北魏洛阳永宁寺,僧房楼观千余间,种植了栝柏松椿各种树木,浓荫匝地,珍木成林,竹枝和香草掩映在建筑两旁;高阳王寺不但有品种繁多的花草树木和修竹,还有规模宏大的鱼池,精致壮观的程度可与皇家禁苑相比……由于有优美的园林环境,我国的寺院除了满足宗教功能,还渐渐成为了百姓们交友、休闲、赏景的最佳去处。
  
  我国的园林有“北雄、南秀、岭南巧”的分别,乾隆曾作诗对此评述说:“南方石玲珑,北方石雄壮。玲珑类巧士,雄壮似强将。风气使之然,人自择所尚。”说明南北方园林在风格上有较大的区别。
  南方园林以江南园林为代表。江南园林主要指以苏州、杭州、无锡、扬州、南京、上海、常熟等城市为主的私家园林。江南园林属于文人写意派山水园,文人画家参与造园,以人工造景为主,规划巧妙,设计精致,人文气氛浓。造园师在有限的空间再现真实的自然山水,以小见大,意蕴无穷。江南禅寺中的园林有文人园林的意趣和精致,造园手法与文人园林同出一辙,这是由于历史上江南的文人多与禅僧交往,在寺院中参与游览、题名、吟咏赋诗、乃至品茗赏花的活动,甚至直接参与禅寺环境的设计和营造,所以,禅寺园林中有许多与文人园林相通的审美意趣也就不足为怪了。
  不过,禅寺园林还是围绕着禅寺的建筑来营造的,以寺里的殿堂为主,或包以园林,或附缀园林,或穿插园林。与寺庙建筑的均衡、对称和封闭相反,园林的配置则追摹自然,灵活多变。园林中水涧溪流,似源头无尽;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似境界无穷。这两种格局构成了中国寺院既有典雅庄重的庙堂气氛,又有自然情趣、景致生动的特点。
  比如苏州西园寺的西花园,花木掩映,围绕着放生池,尺度宜人的亭榭回廊曲折弯转,池中有八角湖心亭,与两岸以曲桥相连,池中鱼儿嬉戏,更有数只百岁老龟,为寺院增添古老与灵气。江南园林的秀雅玲珑也融进了寺院的建筑之中,使得西园寺更显得含蓄隽永;扬州大明寺的园林也堪称江南寺庙园林的代表,园中青松绿竹、山石叠峦,一池清水之中,倒映大小岛屿有二,池周山石树木夹道,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无不体现出江南园林的精巧灵秀。
  江南园林的造园元素最主要的有“石”、“水”、“木”和亭台楼阁等园林建筑,各种元素之间的灵活组合和巧妙联系变化出丰富的空间和景象。在禅寺园林中,这些山水和草木以及园林建筑物,更多了一些与禅思想有关的意义。
  禅宗思想对造园元素“石”的影响。中国对于奇石的喜好风尚,在中唐时期便已出现,当时士大夫们将奇石单块列置园中,以为庭园赏玩之物,例如李德裕的平泉别墅,已是“树石幽奇”;白居易更将洛阳宅园列置了五块太湖石和一块天竺石。因奇石具有山水之灵气,故被文人视为寄心表意的象征,可从赏玩石的过程中,获得精神上的美感。如此一来亦渐渐被赋予禅之意象,从适意淡远的心性修持,成为禅宗思想之影射。
  把禅宗思想援引入石,也就是将平常所见事物视为修禅悟道的法门,即使是一块简单平凡的石子,其中也有开示参悟的因子,如禅师所说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庵中不见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红。”都说明石元素在禅寺园林中的意义。
  禅寺园林中涉水而过的踏步石,人们踩踏其上时,得摒气凝意、聚精会神,方能安然行走通过,具有提升心神、加强专注力的作用,可以藉由人们的行走而领悟其中的禅境。而独立的景观石则营造出水石相融的自然景色,表现出禅宗意境之自然脱俗。
  石元素的堆叠还有“芥子纳须弥”的禅宗含义。许多禅寺园林水池或者放生池中都堆有池中小岛,比如大明寺御园池中以及净慈寺前放生池中的小岛等,应该就是象征在宇宙虚空之中浮现出的佛祖居住的须弥山,须弥山在佛教中即极乐佛境的意思,为佛教崇高境界的代表。这种象征表现了禅的小中见大之思想。
  禅寺中的池水在庭园中,往往具有宗教上的放生功能,以及圣洁脱俗气氛之需要,当然更有观赏游玩之情趣营造,因此亦被运用成禅宗思想的具体表现。池水具有禅宗思想中的明镜澄净之意,将心比拟成明镜,以反照出个人真正的自我本心,表现出十足的禅宗思想。一方池水,可营造出清明单纯的意象,也代表着不染尘的绝俗境界,所谓的“潭影空人心”、“流水鉴禅心”就是把水等同于佛理。一方小小的水潭,恰似平静的心海,有以小搏大的象征意味。在寺院的大殿前掘池,并种植莲花,这种布置乃是净土“曼荼罗”构图的具体表现,也反应了人们试图追求西方乐土的意图。
  在禅寺中,结合各种水体,利用波光倒影,水质水声,悉心构景,造就了怡情悦性的的禅寺景观。水体有丰富多变的形态和特征:它有溪、泉、瀑、涧、潭、池和江河、湖海等型态;它有形象,有大小、深浅、盈亏、动静、缓急;有溅、涌、回、流、喷;有微波、巨浪、涟漪等等;它有色彩,春绿夏碧,秋青冬灰;清流澄澈,深沉黛黝,飞溅喷激时又如玉似雪;它有声响,清泉汩汩,溪流淙淙,滴水丁冬,惊涛骇浪震声如雷;它还有光,有影,可见波照影,可羡鱼荡舟,可濯足品茗。它也有感情性格,或飘忽如绮似云,或悲恸如泣如诉,或忿懑如狂如怒。有喜怒哀乐、粗犷、温柔、含蓄、刚健、勇猛、平和等。借水烘托意境,可达到很好的效果。
  中国的诗书字画都追求意境,禅寺园林也不例外。意境观念之提出,最早见于唐代诗僧皎然的论诗内容之中,他认为诗作必须超越表面的文字限制,见得真性情以追求诗之意境;此正与禅之不着言相、以心性为根本的精神相通,也是一种直觉感悟的思维方式。禅寺园林意境之禅趣表现,是将庭园欣赏的美感经验,转化增添更多的禅理禅意。在园中建筑如长廊、桥、墙等处,为了使人工建筑实体和自然环境,有着交融无间的气氛,因此在形式和材料上,加以巧妙构思,让其融入自然景色之中。除了在禅寺之内以造园手法美化景观之外,结合禅寺所在的自然环境选择和利用优越的风景地貌,发挥自然山水的风景特色,当山间环境为壑谷林木蔽掩时,视域狭窄,无条件借景时,赏景多为观赏近景,所谓“山水近望取其质”,也是禅寺园林的景观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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