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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路《渔父图》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徐文宁

  古代文人画最钟情渔父。渔父形象从中国文人的纵深地带穿过,带着文人特有的追慕,在仕与隐之间展现着他们的内心挣扎。杜牧《赠渔父》诗曰:“自说孤舟寒水畔,不曾逢着独醒人”。诗眼在“不曾逢着独醒人”,其表层意思是说世道浑浊,到处皆是随波逐流之辈,“独醒”不易逢知己,抒发对特立独行的超越境界的向往,对心灵的一种无奈选择的安慰。
  明弘治张路《渔父图》,原藏于日本东京护国寺(见著录《海外珍藏中国名画》肆,P10,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年12月版),是张路诸多传承有续画作中的一幅精品。该画纵38公分,横19公分,约合0.7平方市尺。款:平山,印白文:天驰印,水墨绢本立轴。画中巨石绝壁突出溪岸,一叶木舟上渔父凝望水波鱼踪,屏气提网欲撒,舟中一童子撑杆划水而行,溪流弯环,杂草丛生。画的中心部位,山崖野草藤叶垂荫,远景天空耸峙如洗。观全图,幅面虽不大,视野却异常开阔,气势宏伟,情景逼真。现代人有诗云:“峭壁入天庭,波纹静似镜,崖树垂倒映,渔者唤童行。画悬斋拱壁,无拦遮提醒,燃烛暮时分,恐误入随行!”
  张路(1464—1538年),字天驰,号平山,祥符(今河南省开封市)人。主要活动于15世纪末16世纪初,擅长山水人物,摒弃了南宋院体规整严谨的限制,而更加奔放豪迈,笔墨具有刀劈斧斫之气质。总结其风格特点是,“纸上饶有铿锵意,笔端颇含斧斫声”,向来被认为是戴进、吴伟之后成就最高的浙派大家。他与蒋嵩、汪肇,在当时可说是显赫一时,尤其在北方,达官贵人都求其画作。他精于人物,运笔非凡,神情活现,渔父轻舟是他常画的题材。人物衣折多用顿折的重墨线条勾勒,山石以粗犷的笔触作大斧劈皴,景致简略,运笔迅捷,笔墨遒劲淋漓。
  这幅《渔父图》所用的材质似宋绢精细缜密,与明代的浙绢粗稀薄有很大不同。“浙派”戴、吴、张的作品后世都有仿制,但是民间的仿制比较低劣,笔墨粗率不堪,人物刻画呆板,尤其是驾驭笔墨的能力远远不够。比较近似的是“浙派”传人的仿制,虽然气格、面貌极为相似,但是用笔的细微处仍很难逼真。张路受吴伟的影响很大,这幅《渔父图》整体构图险中见奇,合理且稳妥。用笔简练劲健,山石树木及渔舟,多以侧锋勾勒,线条转折多变,充满着动势。用墨明洁、轻快,或以干笔渴墨勾勒,或以湿笔渲染,或以焦墨提神,把墨色的干、湿、浓、淡,有机地构成水墨淋漓的生动画面。尤其是运笔的迅疾威猛,横涂竖抹,似乎随兴所至,一气呵成,却能洋溢出撼人的气势。渔父与童子的画法粗细不同,服饰用线挺劲细秀,灵妙精巧,顿挫有致。渔父侧首远望,注视水中的鱼影,短衣粗服,露臂赤足,肌肉健实,身后童子撑杆划舟,突兀而起的悬壁山崖约遮掩半身。远处的山高水长,取景于深山幽涧,以表达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傲慢。他通过对人物动作的精心描绘,把画面营造成渔父乐“隐”的情节。
  《庄子·渔父》中渔父那种心中恬静,“与时俱化”、“虚己以游世”的思想内涵,在这画面中,被张路塑造成胸怀视野、与道为一、无欲无求的渔父形象。画面内容平和而真实,自然得有如山溪边我们和渔父不期而遇,渔夫健康质朴、神情安详满足,丝毫不掩饰隐士的清高。山石仿马远和夏圭的斧劈皴法,但熟练地利用制绢吸水性能差、不易晕化的特性,多用湿笔晕染相结合,天衣无缝,恰到好处。草木点染适宜,层次清晰,虚实相生,远近分明。全图柔和蕴藉,并无粗狂草率,恣肆刻露之态,呈现一派闲雅的宋人法度,达到了虚景生而神境现的高度,绝不是持门派偏见者如董其昌所评的“硬、板、秃、拙”等贬抑过分的“野狐禅”之流。
  历来对浙派与张路的评价毁誉不一。明代“院体”与“浙派”有着十分密切的亲缘关系,又呈现出各自的流派特色,他们共同构成了明代前期绘画主宗南宋的艺术潮流,“院体画”作为宫廷绘画即御用美术,带有明显的政教功能,适应帝王的好尚。“浙派”主宗南宋“院体”,即表现为马、夏的边角之景、劲健之笔、淋漓水墨、斧劈效、拖枝松等形式特征。“浙派”画家取材广泛,重视人物画创作,专注于现实生活的描写,作品具“世俗”味和市民意趣,创作比较自由,情感表达强烈。张路所承续的浙派是历经百年兴盛之后走向衰落的画派,但张路却使其衰而复兴,从院体画法度森严、高雅精丽的重围中冲杀出来,一变而为粗放狂野。这足令恪守传统格局的文人才士们目瞪口呆,群起而攻。张路绘画的艺术特色和杰出成就,不仅冲破了宫廷浙派画法的羁绊,也冲破了以“吴门画派”为代表的传统文人画的格局,故而不但受到宫廷画家们的责难,更受到文人画家们的轻蔑。殊不知张路令一些人诟骂也令一些人赞赏的粗放狂野,正是其艺术中最根本的特质。今天看来,对他的贬抑是非常不公平的,也是不客观的。
  由于张路作品不题诗文,也不署年月,从其作品整体风貌分析,大致可以断定,较为工细的作品多为前期创作,较为粗放的作品多为后期创作。这幅《渔父图》当属于早期作品。张路生活的时代,浙派活动中心也早已由杭州转到了当时的文化中心南京。张路长期流寓活动于此,遂与南京地区的文人画家史忠、徐霖等有了密切的交往,而史忠他们又与吴门画派的沈周等人关系密切,其画风必然受到新崛起的吴门画风的影响。张路文人士夫的出身,也必然与吴门画派有诸多相通之处,画风除院体工整苍劲、灵润精简以及浙派水墨苍劲、狂放纵逸外,又多了文人画潇洒灵秀、典雅清逸的一面。他以自己才智,以比前人更可惊、可惧的笔墨,改换了“宫体浙夏派”的内在情致,使之从宫廷走人民间,为风行一百五十余年的浙夏派增添了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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