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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符号异化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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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网络虚拟技术的进步和普及,既推动了信息时代的发展,也给人类带来了一系列异化影响及伦理恐慌。中国当代科幻小说作家凭借敏锐的前瞻性和深刻的思辨性,在其作品中形象地图解了哲学学界和科学界对工具技术理性的批判,以及对异化问题和信息时代网络伦理问题的探讨。
   【关键词】: 中国当代科幻小说; 网络异化; 伦理恐慌
  
   20世纪90年代初至今,是中国科幻小说的繁荣期。在西方科幻早已褪去黄金期光辉的当代,中国科幻小说虽然起步较晚,却因为国内新兴生物基因技术、网络虚拟技术的普遍应用所造成的社会性普遍伦理恐慌而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1997年高考作文试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既体现了社会对新技术的深切关注,也引起并标志着中国当代科幻小说的黄金期到来。
   科技进步除了赋予人类强大的行为能力,也带给人类伦理恐慌。这种恐慌在生命伦理、网络伦理和生态伦理等方面日益突出。在法兰克福学派看来,在现代社会,科学技术不仅是生产力,而且是意识形态。它们不但实现了对自然的统治,也作为意识形态实现了对人的统治。比以往的意识形态更无法抗拒的是,科学技术是作为一种隐形意识形态渗透到非政治化的广大居民的意识中的。哈贝马斯指出,这种意识形态有三个特点:更具操纵性,较小意识形态性,更具辩护性。
   科幻小说在本质上是与法兰克福学派的科技异化理论相契合的,从最早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起,科幻作家们一直着力于描绘科技进步给人类活动、伦理带来的异化和冲击。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科幻作家的一系列作品,都深刻体现了对当代的科技异化所造成的伦理恐慌的理解,这也是这一时期中国科幻小说得以繁荣的一个重要因素。
   这一时期科幻作家所关注的问题中,网络虚拟技术的异化一个主要课题。
   网络存在许多问题。从用以窃取隐私的黑客技术,永远泛滥的病毒,到泡沫般的垃圾信息(难辨真假充满炒作的新闻消息等),再到网上交流者身份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交际困境,人类在通过网络获得了跨越时空障碍的交流能力后,也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和困惑。网络犯罪应该如何定位?黑客到底是现代罗宾汉还是罪犯?如何在网络上建立规范的道德准则?这些都是困扰大众的社会难题。
   以作品构思精巧幽默闻名的短篇作家柳文扬,在代表作《断章・漫游杀手》中,用调侃的笔调针砭了在网络虚拟社会中异化的人性。
   大陆是一个工作悠闲的白领。他热衷于虚拟世界的生活。现实中的大陆,生活无忧,像许多智力出众的网络时代青年一样慵懒而内秀,沉浸于自我世界且不擅表达,但一旦进入网络世界,他就由一个微胖的职员,摇身一变成了学识渊博又玩世不羁的浪子、英俊的阔少,以"肖"为网名,永远乐于出风头,永远是社交界的焦点。这种人格的双重展现,正是当下社会网民的普遍现象--在一个可以自由设定出身、性别、地位的虚拟空间,尽情创造着虚拟社会中变化多端的另一个自己,以致忘却了真正的自己。
   自由自在的大陆却招来了莫名其妙的杀身之祸。专门收取虚拟货币,在网络世界里以谋杀为业的传奇人物--漫游杀手,一个同样的无政府主义者,浪子,谋杀了网络中的大陆。由于比一般人更有学识,心智更为坚强,大陆在经受了脑神经谋杀后奇迹般地没有脑死亡。因为信誉一再受损,漫游杀手终于丧心病狂地拿上手枪,敲开了现实中大陆的家门……在警察的帮助下,这桩神秘离奇的谋杀案终于告破。
   原来,通过网络买凶杀人的、有着奥赛罗一般伟岸形象的黑人贵族,其实只是大陆的邻居,一个不修边幅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和大陆因为诸如水管漏水之类的琐事争吵,并怀恨在心。而漫游杀手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落魄送货员,负责将顾客(包括大陆)订购的面包送上门。
   警察面对着像小孩一般争吵不休的大陆和邻居,以及追悔莫及瑟瑟发抖的"漫游杀手",只觉得不可思议。
   通过这篇网络题材的代表作,作者综合分析了网络给人带来的种种异化。这些引发了社会普遍伦理恐慌的异化现象,在文学作品中,其悲剧性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失去身份的危机。正如大陆所说,"现实是多么脆弱的小宝贝儿啊",习惯了网络生活的人们,渐渐失去了沟通能力,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社会身份置换为网上的虚拟身份。无拘无束无限自由的虚拟身份,将现实身份挤压、排斥到了"两个夹肉面包"式的无足轻重的可怜地位,机器代替人进行生产,而人沉溺于享受,最终,全面退化的人反而沦为机器的工具,彻底异化。这一忧虑是自机器出现以来就被几乎所有科幻作家反复强调的。
   2. 毁灭于双重身份的冲突。身份的错位形成了巨大心理落差,叱诧风云的漫游杀手,只不过是个卑微的送货员,被极端自卑和自大两种情绪挤压着,一旦受到挫折,两种情绪的平衡被打破,他就会因无法承受落差而走上极端。社会舆论之所以对网络充满焦虑,也是因为此类心理问题大量出现在青少年人群中。
   3. 行为的茫然失措,四处都是禁区。网络道德规范的不健全,使人们根本无法可依,故事中几个犯了错的角色面对自己的错误都是一片茫然,因为直到在他们走出最严重的一步错棋之前,都没有任何有效的法律法规来约束他们,提醒他们,从而使他们越陷越深,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深渊,悔之不及。
   面对这样一个绚丽无比的乌托邦,人们沉醉其中,现实世界在遗忘中褪色成黑白灰的黯淡颜色。偶尔也有睿智的人迸发出片刻的清醒,认识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怎样危险的巨大陷阱,但他的一声叹息,只不过是时代大潮中微不足道的一丝反抗罢了,即使网络造成的困境再危险,人们仍会在甜蜜中不知不觉地沉沦其中,从身体到行为方式,再到精神,甚至人的本质身份地位,都彻底异化。
   杨平的《MUD--黑客事件》则着力于刻画黑客技术给网络安全带来的威胁,以及网络用户帐号大量被窃后,网络世界末日般的恐慌和混乱。在这篇出现较早的作品中,作者敏锐地察觉到虚拟世界的巨大生命力和潜在危险性。这个任由人类想象力随意涂抹的乌托邦,虽然可以在精神领域实现人类所有的想象和梦想,极大地解放人类,却也因犯罪行为的难以防范和法规、伦理道德规范的不成型而危机四伏,一旦被犯罪分子窃取了核心机密,整个虚拟世界就面临毁灭的厄运。在隐私被集体窃取、虚拟社会安全体系面临崩溃时,人类为了守护精神世界的安全,不惜走上极端。深深迷恋网络生活的男主角因此被指派去执行特殊任务--找到破坏网络的黑客,用手枪平息网民的愤怒。男主角满腔怒火地踏上复仇之路,但当这个长期蜗居室内的男子走出家门之后,久违的真实生活却意外地唤醒了他的社会意识,他犹豫起来。走在大街上,那些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鲜活场景唤醒了他作为人的本体意识,使他开始挣扎于网络与现实两种生活状态和身份之间,最后,买菜回家的女友出现在他眼前,他终于像大梦初醒一样,颓然坐下,放弃了自己极端的犯罪行为。
   这篇小说中展现的网络困境也是有普遍意义的。因为病毒等网络犯罪工具的开发永远是处于主动的,病毒的传播又非常方便迅捷,所以网络安全防范永远被动。另一方面,由于网络空间是一个没有中心、国界模糊的全球一体化空间,也就导致了现有法律控制手段的失灵和国家民族的无能为力。
  2003年的《午夜烟火》,则是对现行网络道德规范的质疑。数字化和量化,是现存网络一切活动的标准。在网络的虚拟社区里,会员往往被按照发帖数量、在线时间长短来评定等级,等级高的会员就拥有相对较多的虚拟货币和权限,以及随之而来的身份和地位。在网络游戏中,这种量化被应用到极致,更高的等级意味着更高的实力,更多的工具使用权,以及荣誉和地位。作者设想出一种非常考验玩家品质的网络游戏体系,为了增加游戏的吸引力,游戏制作者引入了信任值的概念,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程度也量化了,陌生人之间信任值为零,敌人之间是负数,朋友之间为正数,信任值越高表明两人之间信任度越高。这款网络游戏的卖点在于,杀死与自己信任值高的朋友,将会以信任值高低为参考,获得巨额的经验值加成,从而拥有很高的游戏级别。
  最后,杀死爱人的男主角获得了虚拟世界中至高的地位,却因对爱人的背弃而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悔恨,(作者的这个假设是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的,在市场利益的驱动下,大量的网络游戏开发商正在其游戏产品中设定和采用类似的世界观,例如史玉柱的巨人集团所开发的热门游戏《征途》,就鼓励玩家在游戏中通过抢劫获得相应奖励,这也是这款获得惊人商业利益的游戏饱受非议的原因之一。)由此表达出对网络虚拟社会的现有道德体系和评价标准的忧思,人不该本末倒置地被虚拟价值左右。
  在文中,作者深刻揭露出,造成这种异化困境的原因之一,是网络道德规范的难以立法和不合理,也是因为市场机制的失灵。现阶段还是眼球经济时代,商家一味迎合受众的猎奇心理。
  王晋康的《七重外壳》是网络虚拟题材作品的翘楚。这篇有浓重自然主义的悲剧性作品表现了虚拟技术与当代社会相融合时的种种相斥反应。冰冷的技术理性销蚀着人的智能和感情,人已经变成了被动地挑战人工智能和电脑,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在一次次的挑战中,机敏的男主人公被超级电脑虚构出的层出不穷的场景所困扰。为了证明超级电脑的缺陷,他需要找出电脑虚拟场景中存在的漏洞。,但他在逐一识破电脑设计的虚拟情境的同时,也对自己身边的朋友、亲人、情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无休无止的系统测试,使他终于陷入精神困境,再也分不清亲友们的感情是真是假。虽然他最终通过了测试,却变得阴郁沮丧,疏离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
  在这篇作品中,作者深刻揭示了虚拟技术对人的全面异化:人类不但在生理层面的身份识别、活动场所判断,更在精神层面的感情判断和取舍方面无所适从,一片茫然,因为"真实"已经被虚拟技术一层层地彻底遮盖了,每当男主角剥去一层虚拟外壳,等待他的仍将是下一层更加天衣无缝的外壳,在无休无止、耗尽心力的脱壳过程里,他变得怀疑一切,为了得到真实,他放弃了相信爱情、亲情和友情,最终在无止境的追究中彻底崩溃。
  虚拟技术在精神层面上对人的异化,说明不是人使用和控制技术,而是技术控制了人,人异化为技术的控制对象。已经要通过挑战技术来证明自己。作者的意图在于展示人面对即将到来的越来越天衣无缝的虚拟技术时,无所适从,被动又畏惧的困境。
  综观这一时期的中国科幻小说,作者们充分揭示了网络虚拟技术对人的异化。虚拟世界本应只是人的精神延伸和放松,却引发了异化和伦理恐慌。一种普遍的社会恐慌认为,是无限膨胀的信息淹没了人,而非人在享用信息;是虚拟的身份操纵和主宰了真实身份,而非真实的身份利用虚拟身份达到精神自由。人理应追求精神的最大自由,但是绝对自由也意味着秩序的混乱,人本身是按照社会伦理道德和法规生活的,社会伦理与秩序在网络社会中的失效,势必引起行为方式的混乱。一方面,现行的网络行为规范难以确立,另一方面,虚拟技术越来越天衣无缝,如同沉迷毒瘾般,人类成为虚拟技术的载体,迷糊了自己的身份,真实身份被从本体剥离。身份的剥离加上技术控制,人类已经异化成了网络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这一时期的中国科幻作品,正是对这一异化现象敲响的一计警钟。
  
  参考文献
  [1] 李伦. 《鼠标下的德性》,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
  [2] 严耕, 陆俊, 孙伟平. 《网络伦理》,北京出版社,1998年.
  [3] [苏]弗罗洛夫. 《科学伦理学》,辽宁大学,1998年.
  [4] [美]麦今太尔. 《德性之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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