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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文化》①镜诠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姜国钧

  1.就我所受的教育而言,我是一个科学家;但就职业而言,我又是一个作家。
  在科学发展的年代里我来到了剑桥,作了一点研究工作。我有这种特权从最逼近处看到了全部物理学发展中最富于创造性的时期之一。[p1]
  三十年来,我始终和科学家保持接触,不仅出于好奇,也是我的现有工作的一部分。
  我曾有过许多日子白天和科学家一同工作,晚上又和作家同仁们一起度过。情况完全是这样。当然,我拥有许多科学家和作家的密友。正由于我生活在这两个团体之中,而且更重要的,我还经常地往返于这两个团体之间,我才有可能在动笔之前就思考过这个我称之为“两种文化”的问题。我经常往返其间,这两个团体,我感到他们的智能可以相互媲美,种族相同,社会出身差别不大,收入也相近,但是几乎完全没有相互交往,无论是在智力、道德或心理状态方面都很少共同性,以至于从柏灵顿馆(英国皇家学会等机构所在地)或南肯辛顿到切尔西(艺术家聚居的伦敦文化区)就像是横渡了一个海洋。[p2]
  我以为问题很严重。我相信整个西方社会的智力生活已日益分裂为两个极端的集团(groups)。我所说的智力生活,也包括很大一部分我们的现实生活,因为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建议可以从最深层面上把两者加以区分的人。稍后我还要回到现实生活来。两个极端集团:一极是文学知识分子,他们趁着人们不注意把自己看作独一无二的“知识分子”。[p3-4]
  另一极是科学家,特别是最有代表性的物理学家。二者之间存在着互不理解的鸿沟——有时(特别是在年青人中间)还互相憎恨和厌恶,当然大多数是由于缺乏了解。他们都是荒谬地歪曲了对方的形象。他们对待问题的态度全然不同,甚至在感情方面也难以找到很多共同的基础。[p4]
  2.我国现在约有五万科学家,约有八万专业工程师或应用科学家。战时和战后我和我的同事前后会见了其中的三万到四万人,约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五。这个数字已足够为我们提供充分的例证,尽管同我们谈过话的人现在大多数仍在四十岁以下。我们得以知道他们经常读些什么,想些什么。我承认,虽然我很喜欢他们、尊重他们,但也有点感到震惊。我们简直没有料想到他们同传统文化的联系会那样松弛,简直就像是敬礼时形式地碰一下帽沿而已。[p11-12]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兴趣。主要是因为传统文化的全部文献似乎与他们的兴趣无关。当然,他们全错了。其结果,他们在想像中理解的不及实际可能发生的。他们把自己搞得很贫乏。[p13]
  那么另一边又怎样呢?也同样的贫乏——也许更严重一些,因为他们对此更加自负。他们仍然喜欢自称传统文化就是整个“文化”,好像根本就不存在自然秩序。好像探索自然秩序无论就其本身的价值或者就其结果来说都毫无意义。好像物理世界的科学大厦无论在智力深度、复杂性或说明方式方面都不是人类心灵最漂亮、最奇妙的集体创造。但是非科学家大都对这座大厦毫无了解。他们即使想了解也不可能。
  得知科学家从未读过英国文学的主要作品,他们发出怜悯的暗笑。他们不再理睬这些无知的专家。但他们自己的无知也恰恰同他们自己的专长一样地使人吃惊。[p14]
  3.在思维和创造的中心,我们由于一些人的缺席错过了许多大好时机。两类课题、两门学科、两种文化——就现有状况说也是两个星系——的冲突点,理当提供创造的机会。正是在精神活动的历史中出现了某些突破。现在也有这种机会。但是仿佛存在于虚无之中,因为属于两种文化的人无法互相交谈。奇怪的是,20世纪的科学绝少被吸收到20世纪的艺术之中。可以不时发现有些诗人有意引用科学语汇,但是用错了——有一阵子“折射”经常以神秘化形式出现在诗句之中,而“极光”在作家们的幻想中又仿佛成了一种特别令人赞叹的光。
  当然,这样做并不能使科学给艺术带来任何好处。应当把科学同化为我们整个心灵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运用其他部分一样地自然而然。[p16]
  4.我早说过,这种文化现象不仅限于英国,也遍及于整个西方世界。但也许在英国表现得最为突出,其原因有二。一是我们对专门化教育的盲目信任,这在我们心目中根深蒂固,为世界任何国家所不及,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二是我们的社会形态定型化倾向。这种倾向似乎在加强而不在削弱,这也更能消除经济的不平等,教育方面尤其是这样。这也就是说,文化分裂之类的情况一旦形成,所有的社会力量不是力求使之缓和,而是越来越加强。[p16-17]
  打开这个局面的出路只有一条:重新考虑我们的教育。由于刚才我所提到的两个原因,在我国打开这两个局面要比其他别的国家更难。几乎每个人都同意这种看法:我们的学校教育太专门化了。但几乎每个人都感到,这种状况是人的意志所无法改变的。其他国家也不满意他们本国的教育,但不像我们这样顺从。[p18]
  5.可以把纯粹科学家和应用科学家纳入同一科学文化,但他们之间的鸿沟也很大。纯粹科学家同工程师之间经常发生误会。他们的行为往往很不一样:工程师必须生活在有组织的共同体之中,不管他们内心多么乖僻,都要向世界显示出一幅遵守纪律的面孔。纯粹科学家则不然。他们根据统计在政治上左倾的比例,仍超过其他专业,尽管已低于二十年前;工程师就不是这样,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保守派。不是严格字面意义上的反对派,只是保守派。他们专心致志于制造,现有的社会秩序对他们来说已经够好了。[p29]
  6.科学家同其他人比较并无很多区别。他们当然也不比其他人更坏。但是有一点确实与众不同。这正是我要说的问题。不管愿不愿意,他们所作所为对人类至关重要。它从精神上改变了我们时代的气氛。对整个社会来说,它将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并决定我们怎样生或者怎样死。它拥有行善和作恶的决定性力量。这就是科学家发现自己置身其中的处境。他们可能并没有这样要求过,或者只是部分这样要求过,但是他们却无法逃避。他们之中许多更敏锐的人以为,他们不应该承担这种加到他们身上的重大责任。他们要做的一切只是推进他们的工作。我同情。但是科学家无法逃避责任,正像他们或我们其他人无法逃避此时此刻所承受的地心引力一样。[p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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