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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看不见的……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白洋

  某次阅读课,我让学生带着某种自己向往的职业角色游走于字里行间,去搜寻自己所需要的资源,发现自己渴望思考的问题。
  半个月之后,当我掀起《看见》的封面,闪念而过,决定自始至终只持有一个身份,只透过一个视角,完成此番阅读――教师。
  一
  看到陈虻敲打柴静的那两句话――“你简直矫揉造作不可忍受”“你关心的都是自己,你得忘掉自己”,顿时想起一桩旧事。
  刚入职的时候,去听一位年长同行的课。四十分钟的课堂,没什么硬伤以及软伤,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个确切来。过了很久,有高人指点我:“她不是在上课,她是在表演,在自我欣赏。”这一针见血的点评,让我立马打了个激灵,忐忑不安地自问道:“我是这样吗?我是这样吗?”
  当时,我只能看到所谓“这样”的表层――把讲台当舞台,陶醉于自己的表演。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即便不“这样”,也不能意味着万无一失,因为不论哪种形式的“这样”,本质只有一种更注重满足自己的需求,而不是学生。也许是表演欲,也许是控制欲,也许是诉说欲,也许是宣泄欲……最可怕的是,作为教师,久而久之,一旦成了无意识的自动行为,将永无觉醒之日。(《别当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
  二
  2003年,各高考点都要设立非典考场,以备不时之需。朋友所在学校高考期间,一名本校女生被转移到非典考场。其体温并无异常,只是因为过于紧张,出现半昏迷状态。为了不影响其他考生,于是将她安排进空荡荡的非典考场。
  很快,作为主考官的学校领导进了考场,轻声细语地宽慰女孩子,让她安下心来,继续答题。当场考试结束后,高三年级负责人咬牙切齿地跟旁人抱怨――“TMD!就因为她!这次高考又得掉几个百分点!”
  朋友听说此事后,对校长好感倍增,而那位负责人,因为那句话,被朋友整整鄙视了十年。朋友说,如果自己在考场里看着女孩的焦虑模样,满脑子都会想着这场考试将给女孩儿未来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可是,负责人只惦记着高考的总分、平均分、排名等。当然,人的大脑是由屁股决定的,朋友不在其位,怎能体会负责人的愤愤?不过,如果朋友是负责人,应该也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吧。
  柴静写道:“那时候我才能回答陈虻的问题――当一个人关心别人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以此类推,负责人如果时刻不忘自己的政绩,又怎么可能去关心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呢?(《那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
  三
  “一周之内,同一班级的五个小学生连续用服毒的方式自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获救的孩子都保持沉默。”媒体认为可能是邪教造成的,直到柴静与她的同伴进入双城,才揭开自杀以及沉默背后的真相。
  这之前,地方政府宣传部门查了很长时间,还是“搞不明白”;身着警服的专案组传讯与服毒者亲密的学生,可是对于被告一方的“解释”,根本“不听”;精神几近崩溃的校长能够采取的紧急措施,也无非是增加宣传标语,开展“爱惜生命”的形式化班会;而不知所措的班主任,既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学生,也没有人指导他该如何处理突发情况,只能呵斥学生的痛苦,徒劳地抹去那些纪念伤痛的痕迹……一切都是无用功。既然查不出来龙去脉,怎么可能对症下药。
  柴静不是教育工作者,也不是心理咨询专业人士,却凭借主动讲述自己的一段童年经历,使得十几天保持缄默的小姑娘开口道出实情。孩子们不是不愿意与成年人交流,向成年人倾诉,而是他们没有遇到能够耐心听自己讲话、理解自己、并坦诚分享彼此经历的成年人。
  父母与老师,是距离孩子们最近的成年人。可是,当他们出现与我们的期待不相符的行为与问题时,我们往往跳过望闻问切的环节,只凭借所谓的经验与直觉,草率地定论,然后急急忙忙地絮叨说教,直到口干舌燥。面对这些,暴躁的孩子会斜眉立眼,顺从的孩子会面无表情,机灵的孩子会用一句“我错了”敷衍了事……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孩子们对成年人的失望。
  服毒女孩苗苗是表弟心目中“唯一可以对话的人”。这个五年级男孩在内心充满疑问和痛苦的时候,宁可忍气吞声问自己,也不愿意跟成年人谈,因为“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父母与老师如何听,孩子才肯说?父母与老师如何说,孩子才会听?
  它们确实属于难题,但一定有解。(《双城的创伤》)
  四
  《史努比》漫画里的圆头小子查理・布朗得了抑郁症,就连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也无法让他打起精神。另一位漫画主角小姑娘露西说:“你需要参与进这个世界。”
  这句话的哲理味儿实在够浓。真正的参与,是将自己的兴趣、特长以及价值观聚焦一点,然后心无旁骛地深入进去。就像“调查性报道”栏目组的那些工作人员,不论记者、摄像,还是录音师、编辑,都要应对战胜各种有所准备以及无法预期的困境和磋磨,疲倦不知不觉。能够实现这种状态的人,既幸运又幸福,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使命。
  我身边的某些前辈以及同事也是如此,用“天生就是做教师的”这句话来形容他们,一点儿都不为过。他们喜欢孩子,富于热情和责任感,善于表达与沟通,乐于提供帮助和指导,并且多少有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理想主义……他们的存在和参与,构成一种力量,不仅抗衡着世人对教育的失望乃至绝望,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在一路陪伴中帮助孩子们明确未来要走的方向,并带给孩子们终身的积极影响。
  如果每个人都能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来参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是对峙,不是对抗》)
  五
  问坐在旁边的那个人,“你说,什么是边缘群体?”“非主流啊!”“那主流又是什么?”“这有什么可解释的?谁不懂啊?”“那,非主流与主流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在闷热的桑拿天,挨着一个对思考和讨论本来就没兴趣的懒家伙,只好自问自答,自由联想。
  去百度里查“边缘群体”的概念――“被社会忽视或极少关注的群体,被主流(主流社会、主流人群、主流意识形态、主流文化、主流经济……)所排斥,所不包容的群体。”   在学校里,哪些学生属于边缘群体?这个问题,感觉不好回答,那就换种表述方式――哪些学生“被忽视或极少关注”?这个问题似乎还是不好回答,那就再转换――哪些学生被重视或者极多关注?
  这样一来,就容易多了。通常,位于两端的学生得到的关注最多。要么是最出色的,要么是最差的。前者从头到脚都绕着光环,谁的眼球能不被吸引?后者,三天两头惹麻烦,学业问题、行为问题,没完没了的各种问题……对于后者,批评、指责、惩罚,算是真正的重视和关注吗?
  更重要的是,位于中间的那部分学生,其实得到的关注最少。因为他们既没有过人之处,也没有过错之处,所以容易被忽略。但是他们的内心,真的不需要被关注、被重视吗?并非如此!也许因为被忽略得太久,失望太深,慢慢地,就习惯了沉默以及低调,但是在他人眼里,却由一个“乖”字全部形容。
  如此说来,学校里被忽视或极少关注的孩子,不是少数啊!可怕。
  而老师们呢?被忽视或极少关注的老师,貌似也占了这个群体的多数啊!悲哀。
  柴静说自己进入“新闻调查”之后,开始下意识寻找那些她知道,但从没感到他们存在的人――戒毒者、三陪女、同性恋、艾滋病患者……龙应台在其《中国梦》一文中写道:“如何衡量文明?我愿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难。看一个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这个城市怎样对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对于残障者的服务做到什么地步,它对鳏寡孤独的照顾到什么程度,它怎样对待所谓的盲流民工底层人民。对我而言,这是非常具体的文明的尺度。”
  感觉到其存在,是第一步;如何对待其存在,是第二步。
  柴静在书中引用了王小波的一段话:“你在家里,在单位,在认识的人面前,你被当成一个人看,你被尊重,但在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能会被当成东西对待。我想在任何地方都被当成人,不是东西,这就是尊严。”
  我无法决定自己认识以及不认识的人会如何对待我,但是我可以决定如何对待自己的学生,不论他或她在群体中处在哪个位置。(《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
  六
  我很排斥看那些负面新闻,几分钟的眼球运动,一点热量都消耗不掉,反而换来多日沉重,心里就像塞满破抹布,何必?!
  在《看见》第十一章,曾经刻意不关注的虐猫事件,呼啦啦全部敞开。了解得越多,认识越客观。追根溯源,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不至于武断地为其定性。好比我在读到这些文字之前,也会为虐猫者贴上“心理变态”的标签。
  学校里有个男孩子,从初中到高中,几乎在每位与其打交道的任课老师的眼里,他都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恶魔。还好,多数老师没有从道德品质的角度去定义他的种种行为问题,但是,即便认准这个孩子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可也说不出根源到底在哪里。根源不明确,很容易就会陷入“先天心理畸形”的误区。
  班主任了解情况最多,曾经透露过一星半点。男孩的父亲非常暴戾,对待儿子异常严苛。男孩的压抑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趁着青春期的当口在学校里爆发。男孩将对父亲的仇恨与不满投射到老师们的身上,因为教师在师生关系中所处的强势地位,与其父亲在家庭中扮演的权威角色,有着本质的相似。就这样,老师们成为那个专制霸道父亲的替身,被一次次攻击,无辜又无奈。
  知道了男孩那些恶劣行为背后的苦楚原因,“痛恨”就会转化为“同情”。有了同情,对立就会转身,无形中就成为并肩。并肩意味着商量着尝试着一起解决问题,而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地争个谁对谁错。(《只求了解与认识而已》)
  七
  读《看见》期间,我曾经浑然不闻地铁报站的声音,坐过两站才恍然大悟;也曾经双眼紧盯铅字不看路牌走错方向;也曾经掩卷垂首,谁都不瞄,谁都不搭理,只想一个人待着;当然,最多的曾经,是咸咸的泪夺眶而出,比如读到十九章。
  看到“我们组几个人,一年到头出差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家人还长,简直是从头再长大一遍”;看到“小时候落落寡欢的你,现在有这么一群团结友爱的好同志……”;看到“将来我要死了,我家娃托付给你”;看到“相知六年,真希望再一个青春六年来过,我们再并肩”,我的感伤也如波涛翻滚。
  曾经有一个阶段,机缘巧合地遇上两位志趣相投的同事。幸运之极,我们所教的学生同届又同班。那三年,不论教学还是教育,都实现了三种学科三位教师的力量与影响的最大整合。受益的不仅是学生,在我个人的职业生涯中,也是重要的一程。天下的筵席终归要散,并不遗憾。遗憾的是,那样不可求的筵席,我至今没有再遇到。
  有人说,教师职业的特点之一就是独立性。此话不假,每位教师都应该保持自己的个性和风格。但是,独立不等于封闭,尤其是在面对共同的学生,承担共同的职业任务时,更应该保持沟通,求同存异,形成教育的强大合力。家庭中,如果父母立场不一致,会让孩子无所适从;学校也一样,如果老师们各说各话,各行其是,也会置学生们于混乱。
  教师行业,对合作与合力的需要,绝对不亚于甚至超出媒体。遗憾的是,我们越来越忘记这一点。(《不要问我为何如此眷恋》)
  在教育中,多数事情是我们看不见的,而在当下,作为教师,也许努力去看见这些看不见的,更能推动我们思考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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