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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的爱情和道德双重困境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黄冠乔 王蕾

  摘 要:神学就其本质而言是站在形而上的源端上思考“世界何以可能”的“人”之学,它是理论哲学走向终结后,人类思想宝库中最后的形而上学理想主义家园。从基督宗教神学的视角出发,反观《北京遇上西雅图》中描述的与当下爱情和道德生活中的“原罪”和“救赎”相关的隐喻,以求对当下社会环境中的道德困境进行深刻的反思。
  关键词:当北京遇上西雅图;基督教神学;救赎
  中图分类号:B9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32-0223-03
  当下有些人生活在一个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席卷一切、掌控一切的“怪圈”里。他们美好的爱情和崇高的道德理想被利益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就像那些过去的老黄历,被人遗忘在破旧的神龛里,间或还有人会匆匆瞥上一眼,内心却只是泛起一阵不痛不痒、无足轻重的涟漪。或许还有些淡淡的困惑,但也和青春一道,被窗外的风吹散,消逝不见了。《北京遇上西雅图》就是这样一部颇为精致而唯美的电影,讲述了一个身负“小三”恶名的拜金女和沦为“软饭男”的老好人的都市爱情童话,笑点和泪点都恰到好处、适可而止,淡淡地戳痛了这个时代的某根神经,只留下淡淡的忧伤和惆怅,甚至连喜悦和幸福感也都是淡淡的,氤氲如雾,似有似无。但是,这部看似“淡淡”的电影却用隐喻的方式探讨了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现代社会爱情和道德的双重困境,在委婉地表达着大家对“无力去爱”和道德日益丧失底线这些现象共同的焦虑,言说着这个时代所不能承受之轻,但它同样也在客观上以隐喻的方式描述了一种具有超越性的救赎方式――远离浮华,赎回真实的人性,重建对“真爱”的信仰。“真爱”在片中成了某种代表着最高的善的具有超越性的源端,犹如福音书中说言的“来临中的上帝”。
  许多人把他们的信心放在了今世可见的事物上,他们在无意识中已经开始追随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实际上没有上帝的位置。现在已然是一个“后基督教”的时代。为了在一个更利于平等对话的层面解析《北》片中对当下我们面临的生存困境的隐喻,唤起读者从形而上的角度进行反思,笔者尝试借助基督教神学的话语工具来进行比较和观照,从神学的视角出发,寻找片中关于“救赎”的种种具有超越性意义的隐喻。
  一、倒塌的圣殿:背离真爱的人,必将流散四方
  《约翰福音》云:“上帝是爱,是人世的光。”若抽离信仰本身,基督教神学中的上帝更像是一个形而上的道德原点,是人格化的最高的善和最高的美。如同上帝之“灵”,纯洁的爱情也是一种形而上的“道”,它就是我们这个不信神的时代最高的美和最高的善。正如彼岸的基督是基督徒的信仰一样,真爱也是我们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信仰,它是时代的光,是我们苍白单调的人生历程中的亮色,是滋养灵魂的“面包”。不少世人把爱情也当成了获取利益的工具和资本,真爱已然有了污点,供奉真爱之“灵”的圣殿在拜金之潮的冲击下颓然倒塌。这仿佛是《旧约》中背弃耶和华的犹太子民在现代社会中的历史重现。犹太民族因而遭受天谴,流散四方。我们这个时代对爱情失去信仰的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爱情和婚姻都支离破碎,如同那倒塌的圣殿,我们在一夜间变成了心灵上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影片开头,文佳佳和Frank作为两个飘散在异国他乡的落魄人,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相遇了,他们已然就是背弃真爱信仰的狂妄的现代人的缩影。文佳佳的身份是职业“小三”,Frank则是“软饭男”,这样的身份安排,集中而又深刻地喻示了某种“爱情原罪”的真实存在。这样熟悉的场面,就如同迷失了方向和自我的现代亚当和现代夏娃的再度相遇,他们必将发生一段看似平淡,实质却轰轰烈烈、意蕴深长,折射整个人类社会的救赎故事。
  二、女性主义的“上帝”视角
  虽然背负着爱情的原罪,文佳佳美丽、可爱、阳光;Frank敦厚、沉静如水,都完美得不可思议,他们是人类的精华,一如上帝精心打造的完美造物――夏娃和亚当。电影从一开始讲故事,就带着一种怜悯、疼惜的女性主义的视角来审视他们,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和包容,并把观众带入其中。对影片人物而言,这既是“他们”的故事,也是每一个具体的人自己的故事。坐在影院里的观众既是文佳佳或Frank的具体化身,又是作为旁观者的上帝,跟着导演的思路怜爱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不过,这个“上帝”并非《旧约》里那个严苛、暴虐的“父”,而更多的是饱含慈爱的“母”神。
  确实,电影画面自始至终充溢着一种柔美、包容的母性之美,镜头尽量避免从男性欲望的客体来讲述“女人”的故事,而是刻意地把它处理成“妈妈”的故事。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女人不是生就的,而宁可是逐渐形成的。我们从一开始就看到一位在形成中的母亲,因为这个身份,所有的叙事内容、所有的人性之陋,就都在母性的光环下被镀上了一层玫瑰色。导演以非常世俗化的方式演绎了女性神学话语中关于人性救赎的严肃话题;或者说,这个当下的世俗故事应和了神学体系中关于人性救赎的隐喻。
  三、文佳佳:前一半是夏娃,后一半是玛利亚
  基督教神学中对女性的看法呈现出“魔鬼之门”和“救赎之母”两个极端。第一位女性――夏娃受魔鬼诱惑,导致亚当一起犯下原罪,被逐出伊甸园。以夏娃为代表的大部分女性因而被视为是魔鬼的帮凶,是“魔鬼之门”和“死亡之门”。而童贞女玛利亚作为耶稣的生母,是上帝选中的唯一没有沾染原罪的圣女,和耶稣一样是世人救赎的工具。而且,玛利亚有着充满母性的慈悲和温柔,是“高高在上的严苛父神”的绝妙补充。殉道者查士丁(JustinMartyr)①认为:夏娃的罪恶来自对上帝的背叛,而玛利亚的荣耀则来自于她对上帝的信仰与顺从,一个是背叛上帝走向堕落,一个是信仰上帝而成为圣灵降临的对象。
  在影片中,爱情就代表着最高的道,如同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却无人认识的“圣灵”。文佳佳最初因拜金而背叛了真正的爱情,至少在形式上,她选择了与爱情伦理相悖的身份――“小三”,她因此而背上了爱情的原罪,并被“流放”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遭受了这种普世的“道”的惩罚,她在“流放”中慢慢领悟着生活的意义,并孕育着“道”的化身――象征着自我救赎希望的孩子。历经艰险,最后孩子顺利出世,文佳佳也修成正果,完成从背负原罪的夏娃到圣母玛利亚的神奇转变。这个过程颇有些佛家“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但这种救赎,最终因为纯洁孩子的降生而实现,则又完全是浸透着基督教色彩的神学隐喻。孩子的孕育、降生,所带给文佳佳的变化就是――人性的苏醒和母性的回归。从文佳佳身上伟大的母性力量中,我们看到,导演意在说明,隐秘不现的“大道”始终没有放弃拯救这位“夏娃”的努力,文佳佳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出于暂时的迷茫中的、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潜在圣母”。从更深的层面来说,这也喻示着,每一位女性就可能因为成为母亲而完成救赎,既是对自我的救赎,也是对男性世界的救赎。   四、Frank:女性眼中最完美的男性,代表着需要充满母性的“女神”的救赎的男性世界
  人的堕落始自亚当和夏娃,而人的救赎则要靠信仰基督和玛利亚。耶稣基督是男性救赎的希望,以玛利亚为代表的贞信女是女性得救赎的榜样。随着女权主义思想的兴起,基督教神学领域也出现了女性主义神学,这股神学思潮主张女性至上,认为女性或者说母性在基督救赎人类的事业中起着更为关键的作用。追根溯源,早在教父时代就有神学家认为,玛利亚由于其贞洁的生活和对上帝的顺服,以及她怀圣灵生耶稣这一上帝赋予她的使命,已使她免除了夏娃给人带来的罪孽,而成为人类救赎的起点,是堕落了的人类与上帝相联系的桥梁。
  吴秀波扮演的Frank,温柔敦厚、沉静若水,如一坛岁月酝酿的陈年老酒,醇味厚重,百味杂陈,集合了中国女性最理想男性伴侣的所有优点。从基督教的角度来看,他其实代表了在危机和冲突之中迷茫、彷徨、等待着弥赛亚降临的男性群体。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社会福音运动确信:人类的基本问题不在于人类败坏的本性,而在于影响我们的邪恶的社会环境。女性神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由男性主导的世界已经走到了堕落的深渊,女性要重新发出自己的声音。在这个后基督教时代,严苛的“父”神和救赎者基督离他的子民越来越遥远,弥赛亚降临之前,那个温柔慈爱、充满母性的玛利亚才是这个时代大众真正的救赎“工具”。玛利亚充当了上帝恩典的一条渠道,把上帝之爱传给人间,其作用与基督无异。
  电影前半部分的文佳佳整个就是一个市侩而狂妄的拜金“夏娃”,叫人又爱又恨。金钱对于彼时的她,就是一种具有阉割性的符号,扭曲了她的心灵和意志,令她迷失了本性,一如魔鬼用以唆使夏娃犯罪的蛇。后半部分的文佳佳逐渐摆脱金钱的控制,随着母性力量的复苏和善良本性的回归,她渐渐觉悟,实现了从夏娃到玛利亚的惊人转变,从被“道”抛弃的人而变成“载道”的救赎者。反观Frank,作为片中唯一正面塑造的男主角,身边围绕着众多女强人:特会挣钱的妻子、独自开办月子中心的黄太、特立独行的周怡、有着Frank梦寐以求的行医执照的华人女医生,连女儿也是古灵精怪,异常聪颖。在这样的环境中,Frank始终被压抑着,发不出自己的声音。集众多男性优点于一身的他,却背着“软饭男”这样一个世俗的罪名,他的存在只为等待来自文佳佳的爱情救赎。而救赎的实现,在这里就是回归象征“母体”的爱情本体,Frank在爱情之道中才完成了事业和人性的双重价值。
  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钟和可疑的儿子――暗处的魔鬼路基菲尔和道成肉身的基督
  在电影中,老钟始终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没有出场,却是电影故事发生的背景,给人一种“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金主的感觉。在基督教宗教神学中,这个老钟的所有特点都指向了魔鬼――路基菲尔。上帝代表着最高的善和最高的道,魔鬼就是其对立面,它一直在败坏上帝的得意之作――人。在如今这个时代,最能蒙蔽人心的东西就是金钱,片中似乎拥有无穷财力,引诱文佳佳为之出卖肉体和灵魂的老钟怎么看都是现世中的魔鬼。
  根据电影中的交代,文佳佳怀的是老钟的孩子,但没有出场的“老钟”似乎对这个孩子不甚关心。英文差劲的文佳佳独自来美国生孩子,一方面是为了凸显母性的伟大,一方面也是在暗示老钟对这个孩子并不太在意。这个孩子在他看来可能更多的是威胁其家庭稳定的定时炸弹,是文佳佳借以“转正”的手段。在得知是男孩时,他在电话中欣喜了一阵,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关心欠奉,连孩子出生都不在身边。文佳佳离开老钟后,老钟居然让她独自带着孩子过日子,这实在不像亲生父亲的所为。所以,老钟或许并非孩子真正的父亲。老钟给了文佳佳一切物质享受,作为交换,文佳佳让渡了自己的身体和部分青春。老钟并未承诺给文佳佳名分,文佳佳为了前途着想,找个“备胎”也并非不可能。
  这就埋下了伏笔:电影中对此含混带过,并没有给出孩子身世的其他线索。我们不妨把这个孩子看成一个象征符号,他来自没有“原罪”的未知者,没有沾染老钟的铜臭,也没有任何其他世俗人物的种子。他是象征着文佳佳实现救赎的起点。
  孩子降生之后,魔鬼的化身――老钟又回归了(结案了),他还派司机回来接文佳佳。这其实正应和了基督教神学中一个数千年的话题:魔鬼成功诱惑了亚当,使其堕落,也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诱惑和控制耶稣。连他的司机――黑衣、黑墨镜、黑车――完全就是地狱使者的扮相。他要的只是文佳佳手中的孩子――救赎者,文佳佳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所以,回到老钟身边的文佳佳,大部分时间都独守空房,最后老钟对她的离去也并未做过多的挽留。
  但是,摆脱了老钟的文佳佳居然带着他的儿子独自生活,这看似极不合理,仔细分析,又尽在情理之中。人性的力量越强,魔鬼的力量就越弱。已经醒悟的文佳佳决意要离开,除了钱,老钟已经没有办法来留住她了。母性力量使然,文佳佳亦绝不会把孩子留在这样一个铜臭的堕落环境中。当然,道成肉身的救赎者――孩子也必然不愿和老钟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在Frank身上找回了久违的真情,心中燃起了爱的希望,她要变得坚强、独立,迎接真爱的到来。且看影片中的两句点题的台词:“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个知冷知热知心的好男人疼着你。”“我在努力让自己的肩膀强壮起来。或许会苦、会累,但是每一分钱我都挣得硬气、花的踏实。我觉得只有到了那一天才有资格对我爱的人说。嘿!我准备好爱情从天而降了。”
  诚如世俗神学派大师迪特里希-朋霍费尔②(DietrichBonhoeffer)所言:人认识到自身的能力并利用之,逐渐独立于上帝而存在,成熟起来,坚固自己,并逐渐融入世界之中,这才是救赎的真正意义所在。”文佳佳既摆脱了魔鬼,也独立于高高在上的神,她已然在真爱的信仰中找到回真正的自我。
  六、结语
  神学在当下的语境中更像是一个容易引起误解的“熟悉的陌生人”。事实上,根据词源学的解释,“神学”(theology)由两个古希腊语词――“Theos”(神)和“Logos”(道,话语,学问或逻各斯)构成,神学因而可以被诠释成:神的道、神的话语、神的逻各斯、关于神的学问等等。统而言之,其本质就是关于神的学问。乔焕江教授认为,基督宗教两千年的神学历史就是在为耶稣这个已经不能眼见的原点在辩护和省思。这种对不能眼见之物的坚信说进行的辩护,也正是神学相对于其他学问的绝对地位所在。因为这一绝对性,神学对其他知识形式有着绝对审视的功能。换句话说,在当下基督教文明的语境中,神学为思想者们提供了一个站在形而上源端的高度来追问“存在何以存在”的崇高视角,成了对一切存在的历史性解释背后的终极解释。一滴水中蕴含着整个世界。基督宗教的上帝就是人的另一面,这样一个无所不在的心灵的“神”寄托了人类对自我救赎的终极渴望。
  当下社会中,神学秉持的彻底理想主义的姿态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它在事实上也成了理论哲学走向终结后人类最后的形而上家园。相较于已然式微的理论哲学,基督宗教神学在痛苦而严肃的追问彼岸世界何以可能的同时,以一种悲天悯人的母性情怀,表现出了对形而下的俗世生活超乎寻常的关切。《北》片是一部站在女性主义的视角言说当代社会爱情神话的优秀电影,它以唯美和隐喻化的方式探讨了“爱情对人性的救赎”这个母题,和基督宗教神学对上帝救恩论的现代诠释旨趣相投,很多地方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契合。影片的镜头语言始终没有离开当今世俗社会中的爱情琐事,但其叙事基调洋溢着柔美而温情的“母性”之美,恰似一朵时代绽放的精神之花。
  参考文献:
  [1]圣经.新旧约全书[M].北京:中国基督教协会,1995.
  [2]刘文明.上帝与女性――传统基督教文化视野中的西方女性[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7.
  [3]乔焕江.通往天堂的审美之路――基督教神学美学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5.
  (责任编辑:宋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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