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的村庄(组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汤聚梅

　　◎ 毛毛
　　
　　不是三亚的毛毛，不是广州的毛毛，不是
　　春季广告：女，性别齐全，精于过山车
　　而年龄可以是匿名的。如果愿意，
　　就聊聊火车背上的毛毛，直到玻璃醒来
　　但我们的舌头和盆地一样大笑，陷入着
　　食盐和苦。唯一可能的，毛毛，
　　你打水时月亮密过乳房，后半夜
　　一只蚕茧滑出木盆
　　
　　◎ 夜饭
　　
　　烟挤出屋顶的梳齿，木柴里的潮湿
　　已经隐瞒了整个下午
　　要端出辣椒和青色的腊肉，打散雨水
　　要从字典中收集玉米，取出
　　锅里滚烫的农具
　　牛皮菜一熟，曾祖父的身体分明就亮起来了
　　浅绿色的姨母们，在灯泡上织着纸帽
　　
　　◎ 生物课
　　
　　同学们，你们有一天会抚摸海马
　　他扔字太轻了。碎玻璃
　　对，前面有一小堆图钉，但他只是
　　把咳嗽留在上面。第七课，杜鹃是怎样筑巢的
　　女孩们念念不忘海马：它们是银饰，
　　正好可以比喻溪流将至。男孩子
　　却反复展示插页中的雄鸟，讨论水牛
　　你们会抚摸到又轻、又湿的海马。放学后，
　　学生送他明信片、两只蚱蜢
　　单身宿舍的光，一直就绿油油绿油油
　　
　　◎ 帐篷集市
　　
　　马路修平，堂兄弟用桃片
　　换清酒，换女孩和烟蒂
　　三个人在帐篷里
　　公交车呼啦呼啦，三个男人
　　想到给同一个表妹写信
　　
　　◎ 亲人
　　
　　 妹妹。天黑了，不该坐在瓶口
　　你要笑，拧松发条，水就涌进来，
　　冲走鸡舍和晚年。最好回到旧车站，
　　闭嘴，哭声会引来外婆
　　和流行感冒。你要有一个睡袋，
　　或者干脆躺到亲生母口罩里
　　小火煮着玉米糊，你嘿嘿嘿嘿，
　　涎水淌了一身，盯着祖母头顶的蜂巢，
　　仿佛我们认识你
　　
　　◎ 婚礼
　　
　　窗花轻，刀具明亮，1996年的电视机
　　绣着方言剧。她绣龙眼和暮春，
　　一对招财虎，瞬间笑掉了扶手
　　扶手莫哭，墙上有梯子。她用剪子，
　　二十一下，二十一下，又用牙
　　大公鸡叫得滚烫，针脚一瘦，血珠子
　　慌张张地摸下来
　　
　　◎ 本草纲目
　　
　　它们来时，李时珍大夫并不知道
　　她刚把蝉壳收好，小女儿走在石子路上
　　她还要取出苍耳与头痛片：矮脚植物
　　医学院的灯光开始减速，像此刻的敲门
　　被牛踢坏下体的村汉。她研磨液体，
　　“康复诊所”上竖了蜘蛛，1992年关在门外
　　秋天缓慢塞入了鼓膜，高烧令人不安，
　　她站在听筒前，男同学的心跳
　　又来到窗口。肺火虚旺。跛脚的丈夫
　　爬上书架，高举《流行病手册》
　　她看到它们，太阳穴却渗出盐粒
　　她想说猢狲，一本黑皮方术，她说
　　画画，尾巴生出顶骨，实验室停水两日
　　
　　◎ 彼岸书
　　
　　乙丑年，腊月廿九宜土木，
　　但不宜登足倾斜的纸船
　　故显考、祖考，老大人们
　　拥挤在桥上，啜饮米酒和香烛
　　我们共同的曾祖母姓胡，
　　也姓粘土。复述孝或不孝的
　　子孙甲乙，抄写男丁，
　　化帛一到五，无意惊失了山火
　　白昼亮得寂静呢，要赶在涨水前
　　用炭笔杵下：谨
　　 封
　　
　　
　　◎ 拇指公园
　　
　　如你所言，我将在纸面和
　　跃跃欲试的舌尖上复活一个
　　公园，也会复活它新生的庙宇
　　
　　光线再暗一点，我就可以看清
　　他手里攥着的属相。为什么不停一停呢
　　你害怕夜里的龙，我们不妨
　　
　　说说气球。它们是浮雕，倒挂了
　　几个脏兮兮的中午，后来像毛票
　　往深处去，穿过一只木门
　　
　　和一只挂帘，你左脸发痒，这
　　无关乎叙述。我数到三，
　　四个人掷响亮的骰子，
　　
　　呼唤手中的鲁智深、及时雨
　　他们笑得低沉，蚊虫
　　围叮手表，舞池里
　　
　　流浪汉唱歌，唱雪淹了的台北，
　　忽然开始叫妈妈妈妈。你觉得
　　这像是真正的公园，而我
　　
　　也不会提到捏面人的姑娘
　　我们在投币机前
　　并排吃一尾浇糖兔子，之后
　　
　　在桥上坐过。现在我只能
　　讲出那些木瓜一样的石头，并不比
　　河水干净，而你说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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