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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映卿卿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韩松落

  1911年4月24日的晚上,林觉民在香港,住在临江的小楼上,给妻子陈意映写着一封信。
  这封信,我们都能背诵:“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他生在福州的三坊七巷,十三岁时遵父命应考童生,却在试卷上写下“少年不望万户侯”,随后第一个交卷,扬长而去。1902年他考入福州全闽大学堂文科学习,毕业后去日本留学,在去日本前夕,和陈意映结婚。1911年,他从日本归来,参加广州起义,临行前回家探望父母妻子,家人问起他回家的缘由,他说,学校正在放樱花假。
  那确是樱花的季节,一年一次,樱花在这个季节来隐喻一次人生:盛开的时候灿烂,凋落的时候果断。只是我们再也无法想象,这24岁的青年也如此果断:4月27日下午5时30分,林觉民随黄兴攻入总督衙门,后在巷战中被捕,接受审讯时,他不会说广东话,就以英文在大堂上侃侃而谈,两广总督张鸣岐曾叹息:“惜哉,林觉民!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那几天里,他不肯吃,也不肯喝,泰然上刑场―――他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后来的某一天,在乡下避祸的林家人,发现有人把林觉民写下的两封信塞进了门缝,一封写给父亲,另一封,就是我们都能背诵的,这封写给陈意映的信。一年多后,陈意映郁郁而终。
  又过去好多年,有人为他写了歌,而几首歌里,几乎都有段口白:“意映卿卿如晤……”。
  第一首,是民歌时代,由许乃胜作词、苏来作曲,李建复演唱的《意映卿卿》:“意映卿卿,再一次呼唤你的名,今夜我的笔沾满你的情。然而我的肩却负担四万万个情,钟情如我,又怎能抵住此情,万万千千。意映卿卿,再一次呼唤你的名,曾经我的眼充满你的泪。然而我的心已许下四万万个愿,率性如我,又怎能抛下此愿,青云贯天。梦里遥望,低低切切,千百年后的三月,我也无悔,我也无怨。”
  即便在白衣飘飘的民歌时代,似乎也没有比李建复更适合唱这首歌的了,他面目温雅,长身玉立,专辑的封面上,有他穿着长衫的照片,而他的声音,有青年人所没有的苍茫。那种一出生就已苍老的感觉,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拥有。所以,他还唱了《归去来兮》,还有《京华烟云》。
  而另一首写给林觉民和陈意映的歌,由另一位民歌时代的翩翩青年唱出来,这就是童安格和刘虞瑞作词,童安格作曲并且演唱的《诀别》:“夜冷清,独饮千言万语。难舍弃,思国心情。灯欲尽,独锁千愁万绪。言难启,诀别吾妻。烽火泪,滴尽相思意,情缘魂梦相系。方寸心,只愿天下情侣,不再有泪如你。”
  第三首歌,是由许常德、齐豫作词、郭子作曲,齐豫演唱的《觉》,这首歌,以陈意映的口吻唱出:“觉,当我看见你的信,我竟然相信,刹那即永恒。再多的难舍和舍得,有时候不得不舍。觉,当我回首我的梦,我不得不相信,刹那即永恒,再难的追寻和遗弃,有时候不得不弃。”齐豫的声音凄婉、凄楚,甚至有点凄厉,像是回荡在一切时间和一切空间里,但主人公最后还是要相信“刹那能永恒,再苦的甜蜜和道理,有时候不得不理”,因为,再也没有不信的余地,再也没有回旋的可能。
  不只有歌而已,台湾大星公司曾经在1980年拍过一部电影《碧血黄花》,讲述他们的故事,秦汉、林青霞分别扮演林觉民和陈意映,这部电影获台湾电影金马奖6项提名,其中包括最佳剧情片插曲提名,这首最后没有获奖的插曲叫《碧血黄花》,由影片的导演丁善玺作词,杨秉忠作曲,只是今天难以再听到了,同样听不到的,还有一首《碧血黄花》,由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广州郑少秋”之称的陈浩光演唱。
  林觉民的故事还有余韵。他就义之后,家人把祖宅卖掉去乡下避难,买主叫谢銮恩,他有个孙女叫谢冰心,林觉民有个堂哥林长民,他有个女儿,叫林徽因。
  他们都活下去了,活在他没有看到的将来里,甚至活到新的世纪,而他却永远二十四岁,永远都那么年轻,永远停在四鼓时分,写着那封诀别的信。
  编辑提点:有很多文学艺术作品深切而动人地表现了儿女情长与千秋家国的关系,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惊世未了缘》,从《哈姆雷特》甚至到《堂・吉诃德》。可以这么说:在很多古代悲剧与当代影视作品中,爱的悲欢离合往往是时代变迁宏大叙事的情感见证,没有爱的存在,一切牺牲就没有了意义。正因为爱的宝贵,牺牲才更加高贵。林觉民在这封信中还引用了一句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前者是后者的根据和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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