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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允允的“金刚”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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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苏允允站在贴满欢迎横幅的实验中学门口。暖洋洋的风吹得她两个小辫一抖一抖的,几根发丝不听话地张牙舞爪。眼前的她一脸稚气,难以掩饰欢快的表情,与那些穿着校服、眼前罩个“酒瓶底”匆匆忙忙低头而过的同学相比,苏允允倒是格外显眼。
  也难怪,眼前这所中学在市里赫赫有名,几乎所有人都告诉苏允允,只要进了这所高中,就等于半条腿迈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一想到这句话,苏允允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她仰着红苹果一样的脸颊,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苏允允,不要忘了以前同学送给你的“无敌小金刚”称号,以后请继续在新学校发光发亮吧!
  重点中学果然名不虚传,师生之间毫不客套,什么自我介绍、交流情感通通省略,化学老师刷刷刷在黑板上写着一串串公式,下面的学生便很有默契地拿出本子。苏允允看到旁边同学都在又旧又厚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作业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们为什么都用旧本子?”苏允允小声问自己的同桌,一个戴着圆圆眼镜的男生。没想到男生理都没理苏允允,依旧平静地抄着,苏允允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男生才懒洋洋地撇了撇嘴,用很不情愿的声音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所学校初中部毕业的,现在这节课只不过是在复习初三时学过的知识罢了,自然要用以前的笔记。”
  男生说完这句话,一副“求你坚决别再理我”的表情。原来是“嫡系子女”,苏允允在心里犯嘀咕。她定了定神,抬起头仔细听老师的讲解,突然觉得黑板上的字歪歪扭扭,全是奇怪的符号,组合起来怎么一个都不认得了呢?
  没什么,苏允允,也许只是过了一个假期你忘了,别着急,就算你忘了自己是这帮考生中的前20名,也千万别忘了你是“无敌小金刚”,苏允允心里默念着。在同桌不断发来的“不友好”信号中,她混混沌沌地度过了自己高中生涯的第一堂课。
  
  .2.
  
  接下来的几天,苏允允发现先前的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数学、物理、英语……几乎每一科老师讲的东西,她都听不懂。就连身边那些入学考试时成绩排在她后面的人上起课来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苏允允能感觉到火急火燎地借别人笔记时对方嘲笑的目光。
  除此之外――
  “苏允允,你究竟是怎么考上这所学校的?”“苏允允,你们学校有塑胶操场吗?”“苏允允你猜怎么着,咱们数学老师的补课身价一小时300元呢,你以前的学校有这样的老师吗?”“苏允允,你们学校在哪儿,我怎么没听说过?”“苏允允,你们学校学生毕业了都去技校吗,是不是很快就要工作啦?”“苏允允……”
  每天都有若干同学问自己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眼中,自己根本连“庶出”都算不上,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苏允允讨厌这些老师和“嫡系子女”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不管别人是故意还是无心,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沉默。
  然而,苏允允的沉默终究没有维持多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这话果然是真理。临近中午放学,数学老师匆匆带过一道题的几种论证方法,对于苏允允来说,这又是其他同学早就掌握了的东西,可是眼看就要下课,苏允允知道就算是放学,也不会有人耐下心来教自己,她终于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老师,这道题您能不能再详细地讲一下,我还不太会……”
  身边马上有人发出抱怨的声音,没错,这个时间大家都盼着快点放学,快点吃午饭,可是这下好了!
  数学老师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他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凝视了苏允允几秒钟,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初中老师没有教过吗,还是你上课没有认真听?”
  这句话明明就是对自己的变相侮辱!苏允允的心彻底被摧残了,当初填志愿时老师还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要好高骛远,就是因为那句话,苏允允发了狠,才考到这里,现在又是同样的境遇,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教室里一片默然。老师有点意外,只好清了清嗓子说:“初中时没听过的同学听好了,我再讲一遍。”
  下课了,同学们嘟哝着“好饿啊”从苏允允身边一闪而过,这话像刀一样刺痛着苏允允的每一根神经,让她混身发麻。她低着头收拾书包,班长走过来找“圆眼镜”,看到苏允允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关心到:“苏允允,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你还是找人补习一下吧。”
  苏允允“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倒把一旁收拾书包的“圆眼镜”吓了个趔趄。“谢谢你的提醒。”苏允允大声说完,便风一般冲出教室。
  
  .3.
  
  苏允允万分不甘心,她讨厌被别人看扁,讨厌别人瞧不起自己的母校。那一夜,她通宵复习,然而这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数学卷子上一道道10分题,当苏允允看着那大半面空白卷子的时候,脑子也一片空白。
  宣布成绩那天,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以自己一米八几的绝对高度扫视着教室里神色各异的学生,当目光略过苏允允时,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苏允允,你的数学只有72分,全班倒数第一。”
  奇怪的是,老师的这个消息还没有之前苏允允拖延大家放学时间来得惊人。教室一片沉寂,似乎所有人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大家越是沉默不言,苏允允就越是羞愧难当,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苏允允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无敌小金刚”,这是最后一次掉眼泪,以后拼了小命也要把尊严捡回来!
  从那天起,苏允允开始了每天只睡5个小时的生活,大家常常会看到她莫名其妙地坐在教室一角自言自语,再突然抓起圆规狠狠地冲练习册扎进去。谁都不知道,苏允允嘴里念的是“扎了多少页今天就要做多少道题”。
  班长总会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走过来指着苏允允的练习册:“苏允允,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这题不能这样解,会绕远的!”“我有我的方法,不用你管。”苏允允头也不抬,专注于往几何图形里加辅助线。班长摇摇头,更加用力地叹了口气:“苏允允,我郑重地告诉你,你现在离正确的道路越来越远了。”
  苏允允抬起头看着班长苦大仇深的表情,然后咧嘴一乐:“班长,您老贵庚?说话口气怎么和我爷爷一样。”“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班长细长的眼睛被撑得老大,他想不通之前还咧嘴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苏允允,这会儿怎么又对着自己傻乐,他开始隐隐感觉到,“苏允允疯了”的传言好像有点像真的。
  
  .4.
  
  苏允允站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前,和坐着的数学老师差不多高。她撅着嘴看着数学老师摆弄着手里的几页演算纸嘟嘟囔囔。
  “苏允允,你现在做这些难题、怪题都没有必要,按照我的复习方法,你只要能考到90分就很好了。”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奇差又瘦小的女孩,数学老师觉得她仿佛是一颗晒了很久的葡萄干。
  “老师,您快跟我说这题怎么做吧,快要上课了。”苏允允笑着把演算纸往数学老师面前又推了推。
  “苏允允,被老师批斗了吧。”看到回到教室的苏允允坐下后一脸沉重的表情,“圆眼镜”忍不住又嘲笑起她来。
  苏允允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笔记本拿出来继续思考之前老师讲的解题方法,“圆眼镜”瞥了一眼,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本子跟两个多月之前苏允允手里崭新的笔记本比起来,仿佛就是一些订起来的破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期末考试的时候,班长又好心地贴过来,“没事的,苏允允,你最近这么用功,成绩肯定会提升的。”
  “圆眼镜”有点郁闷,苏允允最近对他的态度就跟开学时他对她一样,冷冰冰的,看到班长过来,马上自认为很“懂行”地把话接了过去,“就是就是,反正上回考倒数第一,这次再差也不会比那次差啦,这次不论考多少,都叫进步。”
  “你少说两句风凉话吧!”苏允允一边说,一边“倏”地扭过头,两个小辫甩在了班长和同桌脸上,把他俩抽得龇牙咧嘴。前桌同学听到这动静都回过头来,小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苏允允耳朵早就听出了茧子,无非又是那些嘲笑“怪物”的常用词汇。这一次,她告诉自己:“无敌小金刚”,你不能再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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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布成绩那天,数学老师又习惯性地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遍,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苏允允的身上,所有人表面上看着很平静,眼神却不自觉地扫向苏允允,每个人都等着好戏的再次上演。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将盯着苏允允的目光移开,对着全班大声说道:“这次数学考试,全班最高分是138分。”
  全班炸开了锅,要知道,这次数学考试的出题人是全校出了名的“灭绝师太”──数学组的组长。
  数学老师清了清嗓子,将目光重新放在苏允允身上,然后继续说道:“恭喜你,苏允允同学,这次期末考试总成绩全班第2名,全年级第10名。”
  苏允允坐在那里,突然觉得身旁的哗然声和数学老师的惊诧目光全部都模糊不清,她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很强大,甚至觉得,其实自己还可以再强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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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苏允允成了整个年级的红人,大家又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无敌大金刚”。有时候苏允允听到别人这样叫自己时,总会在楼道转角无人处偷偷笑出声,再佯装无事地继续走路。
  从此,再没人把她当成“庶出”,更别提什么“怪物”了。好像某一月某一天,她听到数学老师也笑眯眯地叫她“无敌大金刚”来着,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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