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子君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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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谢春燕和素素同时走向电话，素素比谢春燕快了一步，先拿到了电话筒。
　　“是我的电话!”素素对谢春燕说，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素素并没有马上对话筒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谢春燕，直到谢春燕狐疑地后退了几步，素素才将嘴巴对着话筒，近得几乎把嘴巴贴了上去，另一只手还捂在唇的上方：“我知道呀……”
　　素素的声音既轻又柔，身子还左右轻轻摆动着。
　　谢春燕不由站住了，目光不由得被素素牵引了过去。
　　“没事的，你说――”素素甩了一下耷拉下来的刘海。
　　“你别瞎说!”是嗔怪的语气，小巧的鼻子还皱了一下。
　　“真的，我没骗你!”素素笑了，身子撒娇似的扭着。
　　“是吗?”素素惊讶不已，接着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要。我要!”兴奋得身子都抖动了起来。
　　素素蓦然发现谢春燕在注意她，她忙收了笑，但脸上桃花般的红却没法立即收回去，唇上方的那只手就势捂住了话筒，素素偏过头对谢春燕说：“同学问我作业呢，是女同学。”话说得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谢春燕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不久，杨东林的脑袋在门口伸了一下。
　　索索终于放下了话筒，那神清气爽的样子像经过了一次春风春雨的洗礼。素素轻盈地旋转过身子，正迎上杨东林和谢春燕探究的目光。
　　“打完了?”谢春燕画蛇添足地问。
　　素素恢复了常态，若有若无地“哦”了一声。
　　素素灿烂如桃花的脸依然没有改变。谢春燕望着素素的脸，呆住了。她仿佛第一次发现素素长高了，长漂亮了，不再是一个小毛丫头了。
　　十八分钟五十三秒!这是杨东林计算出来的通话时间。杨东林是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的：“是谁呀?这个同学真是，白天说不够，还要在电话里说，用了十八分钟五十三秒，难不成电话费不要钱?”
　　素素略略惊诧地问：“有那么长时间吗?”继而同样轻描淡写地说：“反正电话费是人家付……”
　　素素经过谢春燕身边时，谢春燕抓住了素素的手。这一刻，谢春燕真想在素素的脸上抚摸一下，不过谢春燕没有这样做。
　　谢春燕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不是谢春燕真正想说的：“去准备做作业吧。”谢春燕还笑了，脸上多出几分慈爱。谢春燕被素素焕然一新的样子搞得恍惚了。
　　素素温顺地答应着，也笑了，是回应谢春燕的笑。
　　但杨东林还惦记着他的问题：“素素，这是谁的电话呀?”
　　素素慢慢把嘴巴嘟起来，这是她惯常的表情，意味着她不想回答，而且讨厌这样的问题。
　　这时谢春燕也清醒了：“你们是不是约好了的?”
　　素素就像没有听见，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扭过头，对杨东林谢春燕从容地说：“子君从来不会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尊重我的任何隐私!”
　　人进去，门在身后关上了。
　　杨东林谢春燕面面相觑。
　　又是子君!难道今天的电话就是子君打来的?
　　
　　2
　　
　　子君第一次出现在素素的口里，是在一天的晚上。那时素素对着一堆书本，定定地坐着，脸上呈现出一种痴迷的神态。
　　悄然进来的谢春燕看见素素这样，拍了一下手，吓得素素一惊，不等素素开口，谢春燕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射了出来：“你就是这么学习呀?发什么呆?脑子在想些什么?一到做作业就这么磨蹭，你能把书读好……”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敲门!”素素打断谢春燕的话。
　　“你要好好读书，你怕我进来干什么?”
　　素素叹了一口气，紧闭上嘴巴，这意味着她懒得跟谢春燕再说下去了。
　　“读书，就要像一个读书的样子……”谢春燕还不依不饶。
　　“读书，读书，难道除了读书，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吗?”素素抓起一本书，摔在桌子上。素素真是气恼了。
　　谢春燕直眉瞪眼地看着素素。
　　“不说读书，你想要我说什么?”谢春燕很是奇怪。平日两个大人都很忙，等他们有了时间的时候，自然需要关心素素。而关心素素，自然需要关心素素的学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们应该学学子君，子君从来不会说这些让我心烦的事情!”
　　谢春燕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轻细的声音从嘴里挤出来：“子君是谁?”
　　素素没有再理睬谢春燕，她开始做作业了，看上去很平静。
　　谢春燕拧着眉头，盯着素素的背。
　　“你像感叹号一样站在我身旁，我还怎么做作业?”素素头也不抬地说。
　　谢春燕只好走出了素素的房间。子君究竟是谁?从名字看，子君的性别是模糊的，可能是老师，可能是男生，也可能是女生。
　　谢春燕把刚才在素素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跟杨东林讲了，也把她的疑虑讲了。
　　杨东林正研究着体育彩票的号码走势。他是一个体彩迷，他说他最大的愿望是中五百万，将来给素素买一栋别墅。
　　杨东林心不在焉地说：“好像听素素说，他们学校来了一个实习老师，很帅的。会不会是他?”
　　随即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春燕多了一个心眼，开始留意素素，并且在替素素整理房间时，希望有所发现。可是，素素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按时上学，按时回家，在她的房间里也没有发现什么。
　　谢春燕有些放心了。在好长时间里素素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听话，给人怯弱、无主见的感觉。
　　直到素素再一次提到子君，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子君”两个字从素素的嘴里跳出来，一次比一次顺溜，一次比一次亲切，并且又是那么突然：“还好，子君可不会这么想!”“跟子君在一起，真快乐!”“你们不知道子君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子君真快乐呀，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快乐!”只要提到“子君”，素素表情丰富，眼睛发亮，连声调也变了。
　　更主要的是，素素还敢与他们顶嘴了，敢蔑视他们了，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担忧便从谢春燕的心里枝繁叶茂地生长出来。
　　十八分钟五十三秒的电话，使谢春燕明白了她担心什么，那就是素素变漂亮了。漂亮的女孩心思像脱缰的野马，漂亮的女孩常常被许多双眼睛所关注。这是谢春燕从电视剧里得出的道理。
　　“必须搞清楚那个子君是什么人!”谢春燕坚决地对杨东林说。
　　“好!”杨东林这次也毫不含糊。
　　
　　3
　　
　　一只礼品盒在素素的手上轻盈地跳动，那礼品盒很精美，是充满喜庆的紫红色，上面用金色的绸子系成十字形。十字形的上方就是素素纤细的手。素素笑着，是甜蜜的笑，连眉眼里都是。
　　“小宝贝，到家啦!”素素的声音柔和而悦耳。她轻轻地把礼品盒放到桌子上。
　　杨东林谢春燕飞快地相互看一眼，然后又都把目光落到盒子上。如果说那个十八分钟五十三秒的电话是序曲，那么这个礼品盒就是高潮了。
　　谢春燕咳了一声，压抑着心中腾起来的东西，竭力温和地说：“素素，是什么宝贝呀?”
　　“是宝贝!”素素抿着嘴笑。
　　“素素……”杨东林把手伸向礼品盒，不过他马上又缩了回来。脸上多了一种惊惧的表情，因为他听到盒子里发出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
　　看着杨东林的样子，素素恣意地大笑起来。
　　“是不是嫌闷啦?姐姐给你打开。”素素说着，小心地动手 解盒子上的绸子。
　　杨东林谢春燕把脑袋伸过去。
　　里面竟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灰黄的颜色，正在洁白的面纸上蠕动着，眼睛似睁似闭，显然它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久。
　　“耗子!”杨东林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谢春燕仔细看了说：“是小猫!”
　　杨东林又走近一步：“你把这东西拿回来干什么?”
　　“我养呀!”
　　“你养一只猫干什么?难道抓耗子?家里也没有耗子呀!”
　　“我喜欢。我要把子君养大!”
　　杨东林和谢春燕的眼睛圆了，两个字不约而同地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来：“子君?”
　　“子君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你们以后都得叫它子君。”
　　杨东林谢春燕再一次互相看了看。
　　“好吧。你养子君……”杨东林还要说下去，但是后面的话被谢春燕的目光瞪了回去。
　　谢春燕严肃地说：“素素，你怎么养这只猫?养在哪里?我们都很忙。可没有闲工夫管一只猫的吃喝拉撒。难道你天天把它带在身边?你还要不要读书了?”
　　谢春燕的这些问题是杨东林所没有想到的。杨东林眨巴着眼睛，说：“说的是呀，素素，你怎么养呀?干脆把它扔了，听说猫身上也有狂犬病毒的。”
　　素素急忙把礼品盒抱在怀里，就像怕杨东林谢春燕来抢一样：“我自己养，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不许伤害子君!”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谢春燕说得咬牙切齿。
　　素素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杨东林和谢春燕说：“爸爸妈妈，我求你们了，让我让养子君吧，我从没有求过你们!”看样子，素素似乎要落泪了。
　　杨东林心一软，忙说：“好好，你养，你养。不过，可不能耽误学习。”
　　谢春燕恨恨地白了一眼杨东林。
　　事后，杨东林对谢春燕说：“算了，让她养，看她能养出什么名堂。”
　　名叫子君的猫被素素养进了一只盛苹果的纸箱里。纸箱里垫上了素素小时候的衣服，衣服上面是尿不湿。对子君来说，这可真是一个温馨的家。只是这个家里没有妈妈，只有一个自称是它姐姐的叫素素的少女全权负责它的一切。
　　“来，子君，喝奶啦!”素素把杨东林谢春燕买给她喝的奶粉，用开水冲了，灌进婴儿的奶瓶，给子君喝，效果很好。
　　素素上学前，会把子君喂饱了，然后跟子君打着招呼：“子君，姐姐上去啦!不要想姐姐哦!”
　　一回到家，素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纸盒前……
　　谢春燕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在心里曾侥幸地想，素素或许是三分钟热度，等过了一段时间，她便会嫌麻烦，扔了小猫，何况这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能不能养活还很难说。
　　然而谢春燕很快发现问题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素素的耐心，素素的细心，素素对小猫的呵护，超出了谢春燕的想象。小猫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好像也大了一圈，每每听到素素的声音，那豆子似的眼睛就追寻着素素，并以“嘤嘤”的声音相呼应，还伸出小爪子做出一些动作。
　　而这时，素素的声音里是说不尽的温柔，说不尽的欢喜：“子君，你好好可爱哦!”
　　不过是一只猫，尽管猫有了一个叫“子君”的名字，素素有必要对猫那样吗?
　　猫的爪子像生到谢春燕的心里了。
　　
　　4
　　
　　“一只猫为什么用那么精美的礼品盒装起来?显然是作为礼物送给素素的。一只猫为什么一定得叫子君?显然一定有一个人叫子君。这个人应该不会是老师，老师怎么可能送一只猫给学生?”谢春燕把她的分析讲给杨东林听。
　　“你是说送猫的人是一个男生?是那个叫子君的男生?”杨东林猛地站起来，像屁股被什么咬了一下。
　　谢春燕没有直接回答杨东林的问题，又问了一个问题：“素素为什么这样喜欢一只猫?”
　　如果猫确实是那个叫子君的男生送的话，那么素素的喜欢就类似于爱屋及乌了，就很有问题了。杨东林立马站起来，说：“我得问问素素!”
　　“你就是问了，她也不会说实话的。”谢春燕拉住了杨东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了这只该死的猫，还指望素素能把学习搞好吗?女孩子大了真让人操心!”
　　杨东林也叹了一口气：“我要中了五百万，干脆就不要素素读书了!”
　　谢春燕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读书，她干什么?”
　　“你说怎么办?”
　　“是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怎么行!”
　　办法之一，电话悄悄地换了，虽然还是红色的，但电话已经多了来电显示的功能。那么，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哪些电话，打出去哪些电话，一查就清楚了。
　　一连多日，电话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即使电话响了，素素也安之若素，上次跟谢春燕争抢电话，成了唯一的一次。
　　办法之二。在素素走出家门时，谢春燕会悄悄地跟在素素的身后，看素素身边有没有男孩子。在素素将要回家时，谢春燕在素素必经的路上守候着，看素素是不是同某一个男生在一起。
　　在谢春燕的潜意识里，只要她下了工夫，那个叫子君的男孩子一定会浮出水面的。可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来来去去，素素总是一个人，身边没有男生，也没有女生。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单车上的素素安安静静，车速不急不慢，她也不东张西望。
　　大约跟踪了一个多星期，谢春燕一无所获。
　　谢春燕还打了电话给素素的班主任，打电话的名义是请老师多多关心素素。只要素素有问题，老师在电话里肯定是要讲的。老师在电话里告诉谢春燕，素素一切都很好。“好像比过去开朗了一些。”老师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谢春燕觉得她应该放心了，老师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谢春燕对杨东林说，也许是她多疑了，过敏了。
　　“是呀。那个子君好像对素素也没有什么影响……我是说那个猫。好像素素比过去高兴了些。”杨东林说对了一个事实。
　　谢春燕的话属于自我安慰，杨东林再这么说。她就不能苟同了。
　　“她为什么要比过去高兴?她因为什么高兴?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吗?”谢春燕没好气地抢白道。谢春燕忽然想到了素素照镜子的事。素素过去在镜子面前是潦潦草草的，近乎蜻蜓点水，可是最近不一样了，素素不但在镜子面前待的时间比过去长了，而且那双眼睛里荡漾着一种谢春燕从没见过的东西，有时她还用手在脸上轻柔地抚摸。
　　对素素变化的原因，谢春燕的思绪总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个叫子君的男生，也许还有那只叫子君的猫。
　　那天晚上，突然从素素的房间里传出素素惊喜的叫声，杨东林和谢春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敲门，就进了素素的房间。素素正抱着那只叫子君的猫，嘴巴在子君的身上像鸡啄米一样地亲着。
　　看见杨东林和谢春燕，素素惊喜地对他们说：“子君自己从纸箱里爬出来了，真的自己爬出来了，我正做着作业，忽然感觉到脚上有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子君!我太激动了，子君居然自己能爬出来了，它长大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它就长这么大。大了，它就不会陪我了，该出去到处跑了。还是小时候好呀，爸爸，妈妈，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常常出去，逛商场，逛公园，爸爸还给我做过风筝，妈妈喜欢给我梳头扎辫子，给我讲故事……”
　　杨东林和谢春燕奇怪地看着素素。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素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傻孩子，长大好呀，我巴望你快些长大呢。你长大了，妈 妈就少操心了。”谢春燕有些动情。
　　杨东林说：“素素，你可不要玩物丧志!一只猫……”
　　素素把嘴撇了撇：“爸爸，你买彩票叫不叫玩物丧志?”
　　“爸爸哪是玩物丧志?只要中了五百万，我就送一栋别墅给你!”
　　“我不要别墅……”
　　谢春燕从一种情景里醒悟过来，打断素素的话：“好了，做作业吧，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子君今天对我说，素素呀，做一个学生不要那么累，读一读自己爱读的书，听一听流行音乐，跟同学乐一乐，到大自然走一走……他就是这么做的，他真敢呀!我要是这样，你们还把不把我吃了?”
　　素素把子君放回纸箱。
　　“子君，你再爬一次给爸爸妈妈看看。子君，你爬呀――”
　　子君却去玩素素放在纸箱里的玩具熊了。
　　“真不知道那个子君对素素说这些安的什么心?这不是要毁了素素吗?”谢春燕在心里气愤地说。
　　
　　5
　　
　　素素把纸箱放在阳台上，她这么做是想要子君晒晒太阳。然而，等她放学回来，纸箱却空了。
　　杨东林和谢春燕是先于素素发现子君失踪了的。杨东林当即发表的看法是：“真是异想天开，纸盒能养住猫吗?”谢春燕的看法是：“丢了好，省得她整天把心思放在猫身上!”
　　两个大人的幸灾乐祸很快被巨大的担忧淹没了，他们没有想到素素的反应是那么的激烈。素素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找了，没有发现子君的踪影后，她又急急地下楼去了。家在三楼，大概素素以为子君自己爬出纸箱后，不小心从阳台跌落下去，她应该很容易找到子君的，哪怕是子君的尸体。
　　直到吃晚饭了，素素也没有回来。
　　杨东林和谢春燕不得不下去找素素。他们最终在离家约一公里的街心公园找到了素素。素素失魂落魄，素素悲伤哽咽。看见杨东林谢春燕，素素的眼泪簌簌滚落下来。
　　素素不愿意回家，她要继续找子君。杨东林和谢春燕只好强行把素素拉回家。
　　“是你们扔了子君!一定是你们!”路上，素素失态地对他们说。
　　两个大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没有。他们虽然反对她养这只名叫子君的猫，但不至于把它扔了。
　　餐桌上，素素怎么也吃不下饭。
　　“素素，要是你老爸丢失了，你会这么伤心吗?一只猫呀，有什么大不了的!”杨东林以为他的活很有幽默效果，所以说了这句话，自己笑起来。
　　素素的眼泪却又流出来。她对谢春燕说：“妈，你给我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好不好?我会对他特别特别地好!”
　　杨东林笑得喷饭。
　　谢春燕却怎么也笑不起来，素素那哀怜的语气，仿佛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揪了一下。
　　子君似乎带走了素素的魂，素素来来去去，像无声的影子，脸上的哀伤如密布的阴云。那纸箱被素素仍然放在了阳台上，素素以为子君说不定在某一个时刻会自己跑回来，重新回到纸箱里。
　　素素的行为实在是不可理喻了。也是杨东林和谢春燕不能容忍的。唯一的解释是那只叫子君的猫与那个叫子君的男生密切联系着的，可是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呢?
　　杨东林甚至建议再捉一只小猫回来。谢春燕说这是饮鸩止渴。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使素素走出“子君”失踪的阴影，到学校找到那个叫子君的男生，已经成为最后一条路了。
　　
　　6
　　
　　“子君是谁?”班主任柏老师把眉头拧着，她看着谢春燕，“我们班级没有叫子君的男生。”
　　“怎么会没有?”谢春燕比柏老师更加惊讶。
　　柏老师问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其他老师都说不知道。
　　有一个学生捧着一叠簿本进了办公室，柏老师叫住了他，问他知道不知道子君是谁。
　　那个男生想了想，说：“三(2)班好像有一个男生叫子君……”
　　于是，那个叫子君的男生被叫来了。看见子君第一眼，谢春燕一下子觉得这个叫“子君”的男生应该不是素素不断提到的那个子君。谢春燕这么想，是因为这个子君的脸。子君的脸是娃娃脸，胖乎乎，圆溜溜，并且从进办公室起就没心没肺地微笑着，笑得脸上还出现了两个正宗的酒窝。尤其是子君站在老师面前的样子，他没有一个学生应该有的害怕或者庄重，他左脚向前伸出半步，腰杆松松垮垮地斜着，一边肩高些，一边的肩低一些。
　　子君的这个样子与谢春燕想象中的子君有着很大的反差，谢春燕想象中的子君至少是一个挺拔英俊的男生，温文尔雅。谢春燕甚至想，素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并对他顶礼膜拜?
　　子君没有在意谢春燕，他疑惑地看着柏老师，似乎想从教初二年级的柏老师脸上看出她为什么找他。
　　“你能不能站好了?”柏老师皱着眉说。
　　子君继续微笑着，他动了一下身体，改变了一下方向，还是那种松松垮垮的姿态。
　　“你笑什么笑?”
　　“我没有笑。”即使说这句话的时候，子君脸上微笑依然。
　　谢春燕这才发现这个子君的微笑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属于嬉皮笑脸，属于玩世不恭，属于满不在乎。
　　柏老师只好把视线从“微笑”上移开，盯着子君的夹克衫上面的第一颗纽扣：“你就是赵子君?”
　　子君点点头。
　　“我们学校除了你叫子君，还有谁叫子君吗?”
　　“好像没有了。”
　　“你家的那只猫一共生了几只呀?”柏老师看似随意地问。
　　“我家没有养猫呀。”子君的眼睛大了一圈，“我倒是喜欢猫，可是哪有时间养?我老爸老妈也不给养呀。老师，您是不是也想养一只猫?”
　　“你跟杨素素究竟是怎么回事?”柏老师出其不意地问。
　　“杨素素是谁?”子君两条腿都站直了，他看看谢春燕，又把目光对着柏老师。
　　柏老师笑了：“赵子君，你倒挺能装的。你怎么会不认识杨素素?”
　　男生把眼睛朝上翻了翻，说：“她是哪一个班的?”
　　“是我问你!”
　　子君抓抓头，费解地看看柏老师，然后说：“不认识。”
　　柏老师不看子君，手上的钢笔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仿佛自言自语：“到老师办公室的学生，是没有人能痛痛快快地说出事实真相的。”
　　“柏老师，我真的不认识。”
　　柏老师看看谢春燕，示意谢春燕说。
　　谢春燕早就等不急了，既然来了，就一定把问题搞清楚，不管这个子君是不是真的。谢春燕走近子君一步，问：“你是不是送给素素一只猫?那只猫也叫子君。你还对素素说做一个学生不要那么累，读一读自己爱读的书，听一听流行音乐，跟同学乐一乐，到大自然走一走……”
　　子君仿佛才看见谢春燕一样，他吃惊地看着谢春燕，那脸上的微笑终于不见了：“我不认识她，为什么要送一只猫给她?还让猫起我的名字，这不是糟蹋我吗?”子君顿了顿，“做一个学生不要那么累，读一读自己爱读的书……有这样的美事吗?”子君冲谢春燕摊着双手，“阿姨，您老人家把我叫来，审问了半天，就为这事?这也太没道理了吧。我招惹谁了?”子君的委屈与不满既是发泄给谢春燕的，也是发泄给柏老师的。
　　谢春燕除了说“对不起”，已经找不到别的话说了。
　　事实上，子君跟素素有过一次接触的。只是那件事太一般了，很可能没有在子君的心里留下印象，即使他看见素素，也不一定想起来。那是在一个课间，子君在操场的一棵树下，看见了默默流泪的一个女生，她就是素素。等素素发现子君时，她慌乱地低下头，并且用手去擦眼睛。“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希望你快乐!”这是当时子君说的话。只是子君不知道他那娃娃脸上天生的“微笑”，因了这句话，被刻进了素素的心里，并被素素打听到他的名字。
　　子君走了，柏老师很奇怪地看着谢春燕：“你说的是真的吗?”柏老师已经确信赵子君说的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么素素母亲说的就值得怀疑了。
　　“怎么会这样?”谢春燕呻吟着说。
　　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素素只是借了“子君”的壳，虚构了另一个“子君”。素素希望她的生活里有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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