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坚强叫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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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的周末，盼星星盼月亮地总算把表弟给盼来了，虽然前提是要完成功课，但还是让我乐开了花。自从表弟上了初一，在同一个学校里见面虽然多了，不过能一起玩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平时匆匆忙忙见面只能打个招呼，今次总算能够仔细打量这个帅小伙了。他还是老样子，清清爽爽留个小平头，脸红红的，看上去有些害羞，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表示礼貌，腼腆得像个小姑娘。
　　要说有什么不同嘛，就是他的个子竟猛地拔高，都能与我平视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竟然让我觉得他一下子成熟了好多。但当我看他仍然像个孩子一样捧着个游戏机厮杀的时候，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身体的确是长了，心智仍然不变。
　　看我拿了书，他也自觉地收起了游戏机跟我到书房做作业。他的语文基础薄弱，早在他来之前我就特地为他准备了综合性的试卷。也没有怎么看，随便选了张模拟试卷给他，我又继续与困难的数学题拉开持久战。
　　他貌似很有信心，试卷的前半部分做得神速，最后的作文，却让他活生生停下了笔。
　　我瞄了一眼他的脸。刚才还是红扑扑的脸，现在竞刷地变得苍白，眼里满满的不知是哀伤还是惆怅。我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大难题，还想和他开个小玩笑，结果拿过试卷一看，我的心突然间被狠狠揪紧。
　　题目是：我的父亲。
　　这并不是个难写的题目。父亲对于普通的男生来说，应该是最熟悉、最敬爱的人物，但对于表弟而言，“父亲”这个字眼，却是他永远的禁忌。
　　他的父亲，我的舅舅，七年前为了抓捕犯人被一刀刺中心脏，当场牺牲。也许在大家眼里，舅舅是个优秀的警察，是个无畏的英雄；但在我眼中，他却是一个“不称职”的儿子，“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为了他的职责，表弟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们不要写作文了，玩游戏吧。”我想找个话题转移表弟的注意力。我知道，“父亲”一直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
　　他沉默着，双眸对上了我的眼。他眼里悲伤的情绪不复存在。如此坚定的神色，在一瞬间击毁了我刚才的错误想法：这孩子，比谁都要成熟。
　　他拿过试卷，再次仔细地看了一遍作文题目，提起了笔。这段时间真的好漫长。我的心一直压抑着，望着眼前一堆“x、y、sinA、cosB”，我变得很无措。他不爱说话，沉默甚至成了他的代名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游戏，他从不让人碰触他的伤痛。这道试题，分明就是要把他的伤口生生撕开!如此彻骨之痛，叫一个孩子如何承受，又叫一个旁观者情何以堪!
　　写这篇作文所用的时间不长，但对我而言却如半个世纪。接过试卷，我担心地望了他一眼。他的嘴唇上不知何时竟刻上了两个深深的牙印!我一阵心酸，都怪我没有仔细去看试卷的全部题目!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他一定很不好受。
　　努力让手不再颤抖，我把试卷握得更紧。映入眼帘的是表弟那清秀的字体。“我有一个伟大的父亲。虽然关于他的记忆不多，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很帅气很威武的警察……”只看了开头，我便禁不住鼻子一酸，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总是很忙，但只要他一有空，就会带我去不同的地方玩，跟我讲不一样的警察故事。……那天他说好了，晚上回来给我讲故事。于是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爸爸回来。我等了很久。到现在还记得，那晚的时钟，分针快转到第37圈时，一声电话铃划破了夜晚的宁静。我以为是爸爸打来的，便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间。灯光下，看见妈妈颤抖着坐在地上，抱着电话呜呜地哭泣。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飞似的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其实那时候我就隐约地知道，我那个高大帅气的爸爸，也许永远都不能回到我身边了……”一颗泪珠受到重力的作用，在试卷上溅出一道浅浅的水印。似乎没有痕迹，却分明打湿了我的心。
　　我偷偷地抹了把脸，视线又一次不自觉地转移到表弟身上。他正眉头紧皱地打着游戏机，他的专注再次给了我一个错觉，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只是个爱玩的小孩……但我知道他不是。他经历了太多平常孩子没有经历的苦痛，慢慢地，学会了自我隐藏，真正的他，甚至连我都有些分不清了。
　　“那时候我真的很无助，想哭。可是如果我哭了，其他人会更伤心的。于是我想找妈妈，但小姨说妈妈出差了。我故作镇定地玩着游戏机，心里早就乱作一团。那时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到这里，我的心乱成一团。可怜的表弟啊!这个13岁的孩子究竟承受了多少?那时的舅妈不是出差了，而是伤心得晕倒了好几次，甚至有些想不开。为了方便照顾，边检站特意安排了宿舍来让她调养身体……现在的舅妈看上去笑眯眯的，可又有谁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曾经恨过父亲，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抛弃我和妈妈呢?但知道原因后就恨不起来了。他那伟岸的身躯，温柔的笑容还有一讲警察故事就闪着光芒的眼睛，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是为了他的事业而牺牲的，他对工作的赤诚和热爱，谁都无法比拟!我知道，他比谁都要爱我和妈妈。我的父亲，永远是我的骄傲!”看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整脸。
　　走到表弟面前，学着舅舅的动作，我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头。他僵了一下，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做声。但他拼命压抑的阵阵抽动暴露了他的难过，肩膀上一阵滚烫的湿热，无声地诉说着他这么多年来心里的苦。
　　我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这份情感。这份沉默的隐忍背后，只有坚强。表弟用这份沉默的坚强安慰着我，告诉我他早在时光洪流的洗刷下长大了，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是的，他早已在不觉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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