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毛姆《月亮与六便士》中的创伤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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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英国作家毛姆的长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是毛姆在《人生的枷锁》后创作的又一部巨作,带有半自传性色彩,一经发表便引起不小的反响。小说虽是一部虚构作品,但通过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结合毛姆自身经历,我们可以发现其中隐合作者的童年创伤和婚姻创伤。创伤叙事让我们对这部作品有了一个新的解读。
关键词:毛姆 《月亮与六便士》 创伤叙事
创伤叙事“是一种解剖个人和公众创伤,帮助读者接触创伤经历的虚构叙事方法”①。创作者通过闪回、回忆和模拟创伤场景帮助创伤者重构当时场景和历史发生瞬间的过程。②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毛姆对自己在生活中受到的创伤进行解剖,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将这些创伤写出来,而是通过虚构的叙事方法,模拟出曾经的创伤场景,以叙述小说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的经历表现出来。
一、童年创伤
薛玉凤在《美国文学的精神创伤学研究》中提到:“弗洛伊德曾经说过,创伤,尤其是童年创伤,是许多艺术家产生创作冲动的内驱动力之一。它不仅促使艺术家自觉地投入创作,而且对艺术创新具有积极的功能,为创作动机的起因提供了极有价值的思路。”㈢毛姆出生于法国巴黎,从小生活优渥,备受父母宠爱。但在毛姆八岁到十岁的短短两年间,父母相继去世,这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而沉痛的打击,之前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一去不复返,迎接他的是无穷无尽的伤痛和迷茫不可知的前路。之后他被送往英国的伯父家,伯父是一个教区牧师,自私吝啬,一直以十分冷淡的态度对待毛姆,在伯父那里毛姆没有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家里陰森的宗教氛围也让他觉得可怕。后来毛姆进入坎特伯雷皇家公学,“由于身材矮小和严重的口吃,毛姆经常受到学校里大孩子的欺负和折磨,有时甚至平白无故地遭到各种羞辱”④。本应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变得如此孤寂凄清,这在毛姆稚嫩的内心中投下了痛苦的阴影,养成他孤僻、敏感、内向的性格,同时也铸就了他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和文学创作观。
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毛姆童年时期的创伤主要通过小说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的性格体现出来。从小缺失家庭关怀和自身缺陷所带来的自卑,让毛姆变得沉默寡言,他也将这样一种性格赋予了思特里克兰德,让他变成了自己的化身。小说中的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拙于交际的哑牛形象,他是在伦敦做事的一个证券经纪人,有一个富裕美满的家庭:妻子漂亮、优雅端庄、爱好文学,儿女双全,孩子们健康聪颖。在外人眼中他很幸福,过着很多人向往的一种生活,是人人羡艳的人生赢家,可是他一出场,“我”就看出了一些异样。他穿着整洁的正装,但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合,不太与外人交流,只是礼貌性地握手、附和性地微笑,与宴会中谈笑风生的人们有些格格不入,身上也没有体现出众人认为的幸福感。
毛姆这种童年创伤所造成的性格也导致他更加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因此他让自己笔下的思特里克兰德放弃了在伦敦拥有的一切,抛弃了所有的光环,独自一人来到巴黎,最后在一个叫塔希提的小岛上定居,这一切只是为了追寻隐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绘画理想。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做法不可理喻,甚至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做法,因为很少有人会愿意自动放弃辛苦打拼来的优渥的都市生活,跑到一个偏远的小岛上过物质匮乏的原始生活。但是对毛姆这样一个内心受到极大创伤的人来说,思特里克兰德的这种做法是他一直向往的。当然,毛姆也付诸了实践。毛姆年轻时候渴望成为一名作家,迫于生活压力以及长辈的旨意从事律师、医生的职业。当生活趋于稳定,理想又再次从其内心深处蹦了出来,而这次,他毅然决然选择遵从内心,抛弃一切,追逐理想,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追寻的东西。人们对于成功的定义大致分为两种,就像武侠小说中把武功分为两种:内功和外功。大部分人认为的成功是外功,即物质上的成功,而毛姆和思特里克兰德所追求的是内功,即精神上的成功。在物质生活中取得的成功并不是毛姆真正想要获得的,他想要挣脱绑在他身上的层层枷锁,去追寻精神世界的成功,从中获得极大的自由。
二、婚姻创伤
毛姆除了在童年时期受到过创伤,在婚姻中也深受重创,毛姆和西里尔的婚姻,是毛姆一生的伤痛,他甚至曾经表示这段婚姻差点毁了他。在这段婚姻中,毛姆没有体会到他想象中的婚姻本该带给他的自由和美好,有的只是无尽的伤痛与折磨。毛姆没有将自己在婚姻中受到的创伤直接在作品中表现出来,而是经过一些艺术加工,表现在了思特里克兰德与妻子的婚姻生活之中。他通过模拟婚姻中的创伤场景,带领读者走进他的创伤之中,身临其境地体会他在婚姻中所受到的种种创伤。
小说中的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在外人眼中是个贤妻良母,完美主妇,她行为举止端庄优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丈夫在外安心工作,让孩子安心上学。她喜欢和一些文学家交往,经常参加各种文学聚会,在自己家中开文学沙龙,邀请很多名人作家来家中做客。在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眼中,丈夫是一个无趣的人,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可事实并非如此,思特里克兰德十分热爱艺术,只是妻子不够了解他,他也无法融入妻子的这种仅仅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存在的“艺术”。当思特里克兰德太太得知丈夫是为了追求绘画艺术离开家庭,并非之前猜测的对婚姻不忠而离开家庭时,她出人意料地选择不原谅,甚至对外宣称自己的丈夫就是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和外界舆论一起攻击他,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使自己成为受人同情的一方。自思特里克兰德离开家庭到他去世的这些年中,他和家人没有任何联系,他们也不了解彼此的生活。思特里克兰德去世后,世人发现了他的价值所在,把他捧成了一个伟大的画家,贵族们开始疯狂收藏他的绘画,作家们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他的生平,争相为他写传记,记录他的传奇人生。当有一位作家找到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了解情况时,她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好,优雅镇定,充满虚荣心,把自己和思特里克兰德的关系描述得完美无瑕,努力表现出一个著名画家妻子应有的仪态和修养。
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妻子形象的原型,就是毛姆现实生活中的妻子西里尔。西里尔是一个爱好文艺、舞会和交际的时髦女性,经常会邀请很多人来自己家中做客,在家中举行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这样嘈杂的环境严重影响了毛姆的创作。西里尔之所以选择和毛姆走进婚姻,是因为她看上了毛姆的金钱和地位,她想让她的孩子在出生之后有一个有地位的父亲,甚至利用孩子强迫毛姆与其结婚,简单来说就是西里尔的虚荣促成了这段婚姻。毛姆在这段婚姻中受到了很多创伤,忍受了很多不情愿,他本来就是个内向、害羞、不爱与人交际的人,可西里尔的爱好又迫使他不得不与人交往,做一些他内心并不想做的事情。他还要接受西里尔对他的各种控制,忍受她的自作主张,这些都让他在婚姻生活中备受压力,以至于让他对婚姻产生了厌倦、抵触,最后选择逃离婚姻。毛姆借思特里克兰德之口说出了很多自己对婚姻的切实感受和看法,正是这段婚姻的创伤让毛姆对婚姻失去信心,对女性也产生了一些偏见。 三、创伤叙事
在这样一部看似平淡的小说中,毛姆融入了很多他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的创伤。我们无法想象毛姆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来创作这部小说的,因为在小说创作过程中,毛姆要再次回忆起自己曾经的创伤,揭开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疤,将这些创伤揉碎,融入到小说之中,这无疑会对毛姆本人的身心造成二次创伤。当然,小说中的情节和毛姆当时受创时的场景并不可能完全一致,但读者可以通过结合毛姆的生平以及文中的一些叙述,接触到当时的创伤场景,身临其境地感受毛姆当时的伤痛。感同身受是我们在阅读文学作品时所能达到的最好的境界,虽然毛姆已尽力让我们对他的创伤有所体会,但是读者用想象的力量仍无法完全体会到这种创伤所带来的巨大精神摧残。
“创伤叙事是人在遭遇现实困厄和精神磨难后的真诚的心灵告白,也只有通过真诚的心灵告白,心灵的创伤才能得到医治。”⑤毛姆在经历创伤之后,没有人可以倾诉,文学作品是他最好的倾诉地,读者是他最好的倾听者。《月亮与六便士》中的创伤叙事让伤痕累累的毛姆有了心灵告白的地方,在这里,他借思特里克兰德这一虚构人物,将自己的创伤重现于世人面前。这种独特的创伤叙事让毛姆与自己当年的创伤经历拉开了距离,曾经折磨自己的那些伤痛已经变成了自己小说中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的经历,自己可以不再深陷于过往的那些伤痛而无法自拔,心灵的创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医治,自己也能活得更加豁达。毛姆作为一个作家和普通人相比,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可以以一种上帝的视角去审阅自己曾经的生活经历,跳脱出主角的身份,用一种客观清醒的目光看待曾经的那些伤痛,并结合自己当下的思想感情重新体悟这些创伤。从这个意义上说,创伤叙事是对创伤的一种抚慰和治疗,尼采曾在《悲剧的诞生》中说:“生命通过艺术而自救。”⑥而对于每一个读过《月亮与六便士》这部小说的读者来说,阅读这样一部作品又何尝不是一次重生!“重新体验创伤(即使是他人的创伤),也会涤荡自己的心灵,宣泄自己的痛苦,并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⑦读者在读过小说之后,体验到了毛姆的创伤,有的可能会从中获得一些启发,解决自己人生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有的可能会在毛姆的创伤经历中找到宣泄自己痛苦的出口,让原本黯淡的人生重新焕发光彩。如果是这样的话,毛姆在这部小说中运用的创伤叙事也就体现出了它的价值所在。
①李桂荣:《创傷叙事:安东尼·吉伯斯创伤文学作品研究》,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年版,第23页。
②周涓:《创伤叙事视角解读麦克尤恩的(赎罪)》,《安徽文学(下半月》>2016年第6期,第49- 50页。
③薛玉凤:《美国文学的精神刨伤学研究》,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页。
④周颖:《论毛姆的内在精神矛盾——从叔本华和毛姆的创作探索其内心世界》,《北方文学(下旬刊)》2014年第7期,第47- 48页。
⑤⑦季广茂:《精神创伤及其叙事》,《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5期,第60- 66页。
⑥尼采:《悲剧的诞生》,周国平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28页。
参考文献:
[1]李桂荣.创伤叙事:安东尼·吉伯斯创伤文学作品研究[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23.
[2]周涓.创伤叙事视角解读麦克尤恩的《赎罪》[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6(6):49-50.
[3]薛玉凤.美国文学的精神创伤学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8.
[4]周颖.论毛姆的内在精神矛盾一一从叔本华和毛姆的创作探索其内心世界[J]北方文学(下旬刊),2014(7):47-48.
[5]季广茂.精神创伤及其叙事[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1(5):60-66.
[6]尼采.悲剧的诞生[M].周国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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