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相亲双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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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一方
《我们约会吧》像是一面镜子,着力表现一种真实的“选择与被选择”;而《非诚勿扰》更像是一柄锐利的手术刀,揭开现实社会的结疤,撩起人们表达自我观点的欲望。
时下流行用水果名称来称呼地方卫视――湖南卫视唤为“芒果台”,江苏卫视称为“荔枝台”。这是因为其台标形似相应的水果。
一直以来,芒果台是公认的“水果之王”,其市场影响力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近几年,芒果台感到有些郁闷,因为一个难缠的对手如影随形地与其死磕。这个对手,即是荔枝台。
芒果台与荔枝台宿怨颇深。
芒果台定位于“快乐中国”,其拳头栏目是《快乐大本营》,荔枝台定位于“情感天下”,其拳头栏目是《人间》。两台原本相安无事。
然而,自2005年,电视界刮起“选秀”热潮。芒果台首推《5趟级女声》,火遍大江南北。荔枝台跟风而上,欲以《绝对唱响》与之抗衡,结果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荔枝台不甘落败,他们打破选秀节目的传统,推出“明星带选手”的《名师高徒》,企图咸鱼翻身。孰料撞上了芒果台的《快乐男声》,又折一阵。
第一战下来,芒果台很高兴,荔枝台很伤心。而更伤心的,还在后头。
2009年,选秀节目风光不再,唱歌节目大行其道。荔枝台买来国外版权,率先推出《谁敢来唱歌》,期望攀上头把交椅。可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霸主芒果台毫不手软地推出与之相似的《挑战麦克风》,风头立马盖过《谁敢来唱歌》。
第二战的结果,让荔枝台欲哭无泪。
但是,荔枝很励志,他们相信风水轮流转,强压怨气等待下一次战机。
版权争夺战
新一轮的较量很快到来。
2009年4月,英国电视制作公司弗瑞曼特,带着一盘神秘的录影带来到芒果台,引起了芒果台高层的高度重视。
这个弗瑞曼特公司是什么来头?只需要提一点:红透北美的选秀节目《美国偶像》,就出自这家公司手笔。它的主要工作就是:开发制作新的电视节目,然后把版权卖到世界各地。
芒果台高层饶有兴致地围坐在电视机前,播放了那盘录影带,随即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电视节目――《带我约会吧》(英文名Take me out)。从名字即可看出,这是一档相亲交友类节目。这类节目也曾一度风靡国内电视界,诸如《非常男女》、《玫瑰之约》等都红极一时。
英国人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
说《带我约会吧》前所未有,是因为其独特的节目模式――时尚绚丽的舞台上,前来相亲的男嘉宾将形单影只地面对18位女嘉宾的选择。每位女嘉宾面前都有一盏灯,她们可以通过两三个环节来了解男嘉宾。她们将在此过程中做出选择:拒绝男嘉宾就灭灯,接受男嘉宾就让灯继续亮着。
期间,若女嘉宾的灯全部熄灭,男嘉宾只能失落地离开舞台。若到最后环节,还有数盏灯亮着,选择权利则反转到男嘉宾手中。
英国人的新节目很有创意,在独生子女一代进入适婚年龄的中国,很有市场前景。然而,芒果台也有自己的算盘。是花钱买下英国人的版权,还是自己原创一档相亲节目?芒果台有些犹豫。
英国人也不是吃素的,毕竟人家在世界各地贩卖版权,很有生意头脑。见芒果台的兴致并不是很高,英国人便转而开赴南京,找到了荔枝台。很有些用对手来刺激芒果台的意思。
正在憋屈中的荔枝台,一看到英国人的录影带,顿觉眼前一亮。这正是他们忍气吞声等待的下一个战机。荔枝台兴致很高,欲与英国人深入接触。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沙,芒果得知英国人密会荔枝台,甚为恐慌。要知道,版权意味着正牌血统,当惯了霸主的芒果台,岂能自甘堕落为“山寨”?
绝不能让对手捷足先登!芒果台的恐慌,具体表现为毫不留情地横刀夺爱。他们立即找到英国人,豪爽地买下了具有排他性的版。
兵来将挡
惨遭横刀夺爱后,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心如刀割,然后收拾心情,再另觅新欢;二是怒不可遏,然后奋起反击,再横刀夺回。
荔枝很励志,也很理智。惨遭芒果的横刀后,他们很冷静地分析了形势:另觅新欢等于错失战机;横刀夺回已经再无可能。于是,他们选择了第三种反应――低调隐忍地另立山头。
越挫越有斗志的敌人,是强壮的;越挫越有理智的敌人,才是强大的。
原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芒果台,突然收到来自南京的情报:荔枝台任命《准敢来唱歌》的制片人王刚,筹备一档新型的相亲交友节目,还借一部著名电影的名字,命名为《非诚勿扰》。芒果台明白:这次,他们又贴上来了!
芒果台立即调兵遣将,请出曾经红极一时的《玫瑰之约》的制片人刘蕾,以英国的《带我约会吧》为模式基础,打造属于自己的相亲节目《我们约会吧》。
正面火拼,战术思路尤其重要。
芒果台的战术思路是:从升学、就业,到谈婚论嫁,80后的成长实际是一个“选择”与“被选择”的历程――我选择清华大学,清华大学会选择我吗?我选择跨国公司,跨国公司会选择我吗?我选择帅哥美女,这样的人会选择我吗?
《我们约会吧》就是一种“选择”与“被选择”的节目形式,可以真实地反映这种独特生存状态,使每个观众都可以把自己带人到节目中,在“选择”与“被选择”之间考量自己。
此时的荔枝台,正完成了从“情感天下”到“幸福中国”的品牌定位升级,“幸福”的矛头直指芒果台的“快乐”核心。
荔枝台的战术思路是:“幸福”和“婚恋”混合在一起,就会化学反应出诸如房子、车子、尊老、爱友等诸多社会热点话题。而在这个观念裂变的时代,人们对这些话题都有不同的看法。《非诚勿扰》就是要引爆社会话题,激发观念碰撞,让节目成为一个当前人们价值观、婚恋现的大熔炉。
“后发”对“先手”
战术思路已然清晰,大战正式开打。
首回合交锋的关键在于,一鸣惊人地迅速吸引眼球。用时下流行语就是:雷人。
芒果台决定先下手为强。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2009年圣诞夜,由“何老师”何炅主持的《我们约会吧》突然出现在观众眼前。观众们哪里知道,这并不是芒果台为了制造惊喜,而完全是因为来不及制作预告片。
但是,观众们确实被这种前所未有的相亲节目“雷”到了。
一位女嘉宾问:“如果你妈妈和你女朋友同一天生日,你该怎么办?”男嘉宾回答:“先去妈妈那边,再来跟女朋友,两边跑。”这个似乎令人满意的回答,却被女嘉宾的一盆冷水浇灭:“难道你不想你女朋友和你家人一起过吗?”
芒果台抢先将《我们约会吧》推向了观众,占得了市场先机。一周后的第二期节目收视率冲到第四,从此便再也没有掉出前五。
按理来说,荔枝台应该很郁闷。然而,在看过雷人的《我们约会吧》后,荔枝台的反应却相当淡定,这种反常理的淡定是有原因的。就在芒果台争分夺秒赶制首期《我们约会吧》的同时,荔枝台也很忙,忙着一口气录制三期《非诚勿扰》。
荔枝台的策略是:你要跟我打时间战,先下手为强,我偏不跟你硬碰,转而力求轰动效应,来个后发制人。在“引爆社会话题、激发观念碰撞”的制作思路下,《非诚勿扰》更加雷人。2010年1月15日~17日周末三天,每晚上9点,《非诚勿扰》连续轰炸,可谓天雷滚滚。
首播节目上,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男生表示:“跟我在一起不用担心生存问题,我有两套房,一部车,家里有一家1000多人的工厂。”该男生谈到其父母很想抱孙子,接下来竟有女嘉宾大胆宣称:“如果前几个都是女生,我可以一直陪你生到男生为止!”
全场轰动,观众雷翻。
荔枝台的后发制人,收到奇效。前三期的平均收视率达到1.3%,一跃成为同时段第一。
这拉开阵势的第一回合,算是平分秋色。接下来,双方拼的,将是如何持续吸引眼球。
雷人的技术
吸引眼球,靠的是雷人,持续吸引眼球,靠的是雷人的人,即“明星级别”的男女嘉宾。
这第二回合,从技术层面上分析,就是要挖掘、表现男女嘉宾的故事或话题,让其成为众人瞩目的“明星”。
芒果台再次当仁不让地占得先机。在前几期的《我们约会吧》中,一位叫陈娟的女孩,以“整容”的话题和感人的故事,迅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她出身清贫,16岁离家闯荡,勤工俭学,大二那年遭遇车祸毁容。一家整容医院以拍广告为代价,免费为她做了整容手术。毕业至今,她一直努力打工为弟弟挣学费。
在节目“选择与被选择”的规则中,她数度与男嘉宾牵手,又数度因为对方介意整容而分手,其经历堪称一部情节曲折的连续剧。
观众们被感动了,纷纷在网上声援陈娟,表明对她的支持、鼓励和称赞。在陈娟“连续剧”火爆的同时,《我们约会吧》的收视率冲到了1.5%以上,排到了同一时段第二名,仅次干央视一套的电视剧。
然而,荔枝台却表示压力不大。要知道,当今最红的网络红人凤姐,就成名于荔枝台的拳头栏目《人间》。
几期《非诚勿扰》录下来,女嘉宾们都渐入佳境,越来越敢于秀,敢于发表雷人之语。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个叫马诺的女生。
就在《我们约会吧》的“情感连续剧”精彩上演之时,《非诚勿扰》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位爱好骑自行车且无业的男嘉宾问马诺:你喜欢和我一起骑自行车逛街么?面对这个问题,马诺说出r那句雷人程度无人能出其右的“经典名言”――我还是坐在宝马里边哭吧!
这几乎是节目进程上的一个里程碑。此后的节目几乎成了一个“男嘉宾对女嘉宾”的辩论场,马诺更是成为争论焦点,明星效应显著。
碰撞与冲突在3月14日这期节目上达到高潮。一个叫刘云超的男生在节目中高调宣称自己刚过23岁,父母都是商人,自己银行存款有600万元,拥有3辆跑车。节目中,他多次炫富,发表狂妄言论,反驳女嘉宾的刁难批评,称女嘉宾虚伪不够诚实,引起很大的争议。
因为雷人雷语迅速蹿红的马诺和刘云超,被广大网友们贴上“拜金女”和“富二代”的标签,更掀起了网友们对相关话题的大讨论。《非诚勿扰》在百度上单日搜索次数竟然达到24万次,而芒果台同在周六播出的《快乐大本营》历史最高才5万次。
争鸣收视率
时代观念裂变,社会贫富悬殊,我们无奈地处于“选择与被选择”的生活状态。但是,在网络世界无奇不有的催化中,我们更有勇气和欲望,公开表达独到、偏激、甚至雷人的观点。
由此来看,《我们约会吧》像是一面镜子,着力表现一种真实的“选择与被选择”。而《非诚勿扰》更像是一柄锐利的手术刀,揭开现实社会的结疤,撩起人们表达自我观点的欲望。
手术刀也有副作用。很多网友纷纷质疑,《非诚勿扰》的一些嘉宾是“托”,参加节目不为相亲只为出名,节目中的唇枪舌剑也是经过事先设计的。荔枝台连忙频频公开证明节目的真实性。这样的质疑与回应,反而让更多人的知道了这档节目。
两回合拼下来,荔枝台第一次有了称王称霸的感觉。他们很兴奋,连忙把收视率当作《非诚勿扰》的第一卖点,挑起了第三回合的较量。
“我们是全国收视率最高的新派交友节目。”类似的语句,开始频频出现在主持人孟非的开场白中。其弦外之音,就是“芒果台《我们约会吧》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要知道,收视率的高低直接决定着赞助收益的多少。据说,在《非诚勿扰》给,“告客户的宣传资料上,有这么一句话:城头变幻大王旗――《非诚勿扰》的高收视率。终结了湖南卫视在娱乐节目上的霸主地位。
《我们约会吧》的收视率在1.5%以上,《非诚勿扰》的收视率则超过3.5%。从数字上看,荔枝台宣扬收视率的这一招,确实出得理直气壮。
然而,这一招却又同样避实就虚。因为荔枝台“故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两档节目的播出时段。《我们约会吧》在周三晚上8点半播出,要跟其他台收视黏度大的电视剧争抢观众。而《非诚勿扰》在周六晚上9点播出,正是其他台电视剧的空当期。
荔枝台的精明之处在于,非业内人士一般不会注意,在两个数字背后,隐含着这样的事实:两档节目的收视率根本不在一个公不的起跑线上。
这下该轮到芒果台憋屈了。这直接导致双方主持人在各自节目上,在千万观众的注目中,公然打起了口水仗。
2010年4月,在某期《我们约会吧》的开场白中,主持人何炅犀利地说:我们一直是全国第一的相亲交友节目,无论别人怎样争,我们都是第一。我们不会盲目追求收视率而哗众取宠。
谁都知道,何老师的一席话针对的正是《非诚勿扰》。
荔枝台立即强硬反击,在接下来的《非诚勿扰》上,主持人孟非一脸严肃地说:我们节目的气氛很好,大家都叫我“非哥”,不像有些台,非要叫主持人“老师”。
这表面上是调侃对方主持人的话,实则暗藏杀机。其直指《我们约会吧》内容刻板平淡,缺乏新意。
终极杀招
三个回合后,荔枝很嚣张,芒果很头痛。
所以,他们终于决定动用终极杀招――英国弗瑞曼特《带我约会吧》节目在中国的版权。芒果台手握版权,认定《我们约会吧》才是合法的,而《非诚勿扰》则是“山寨”。
《非诚勿扰》让芒果台不爽,让英国人更不爽――你不买版权就可以“山寨”,那我的版权以后还值个什么钱?
2010年3月末,就在《非诚勿扰》的收视率蹿升之时,芒果台和英国弗瑞曼特公司结成利益联盟,先后公开宣布,已向广电总局提起口头投诉,称《非诚勿扰》大有剽窃之嫌。芒果台更是有高层放话,呼吁整个中国电视行业自重自律。
这招看起来甚是凶狠,完全可以把对手直接撂倒。那么,为什么芒果台不在一开始就祭出这招?
这其中隐含了两家卫视一段往事――
2008年,荔枝台从国外买来音准类唱歌节目《谁敢来唱歌》的版权,并推出了中国版。谁知,芒果台紧随其后,推出了同类型节目《挑战麦克风》。荔枝台立刻向有关部门投诉称,《挑战麦克风》的节目形式属于抄袭,但芒果台坚称,虽然节目与音准有关,内容却是自创。这场纷争最终不了了之。
如今,历史再度重演,只是双方的位置正好互换过来。
对于版权的厮杀,荔枝台早已胸有成竹。他们不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坚称:节目形式实属原创,跟英国人的版本有多处不一样,还更胜一筹地积极组织侧翼反击。
4月初,荔枝台千里迢迢奔赴北京,请来广电总局有关负责人,开了一场《非诚勿扰》专家座谈会。在会上,《非诚勿扰》的创新与收视率,得到了在场专家的一致认可和赞誉。次日,以“广电总局力挺《非诚勿扰》”为标题的报道见诸报端,芒果台的杀招终被化解。
《非诚勿扰》与《我们约会吧》的抗衡,使芒果台的霸主地位第一次遭遇到了强力的挑战。而两者之间的火热攻伐,掀起了又一轮收视热潮。
最新的收视数据是:《我们约会吧》的收视率已接近2%,而《非诚勿扰》的收视率更是逼近4%的惊人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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