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红:虎父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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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文剑
6月15日，数码巨头台湾宏达国际电子公司(下称“宏达电”，HTC)召开股东会，针对投行下调目标价引发股价重挫，公司高管大表信心，董事长王雪红称乐观看待后市发展，“不用iPhone，绝对只用HTC”；而CEO周永明则称，公司基本面未变，2011年是很好的一年，甚至对小股东激言：“如果担心请不要投资。”
此前一周高盛证券发布研究报告中，将宏达电从“亚太强烈买进”名单中移除，目标价由1600降至1500新台币，使宏达电连续2天重挫，最低跌至1085元价位。市值蒸发1350亿新台币(约合46.83亿美元)。这已严重冲击到王雪红夫妇的台湾首富地位。
王雪红1958年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其父是已故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王永庆有三位太太，育有二子七女。大房郭月兰未有生育；二房廖娇(杨娇)生下了二男三女，王贵云、王雪龄、长子王文洋、王雪红，以及次子王文祥；三房李宝珠则为王家生下四位千金。廖娇本名姓杨，小时因被收养而改姓廖，但晚年她又希望改回原姓。
和王永庆的其他孩子一样，15岁读高中时，王雪红就被父亲送到美国念书。后来，她进入美国加州大学柏克利分校，求学期间，王雪红住在旧金山一个犹太寄宿家庭。刚上大学时，王雪红选择的专业是音乐作曲。但她仅仅学了三周就改变了主意。“那时我很困惑，我作曲，要想很久才能写出一个曲子，但别人蹦蹦跳跳就出来了。”王雪红忽然意识自己欠缺音乐上的天分。
此后，王雪红转到经济系。即便如此，喜欢文学的她还专门选修了英国比较文学，没事的时候，她还在大学各个系里转。那时，王雪红最喜欢在图书馆里泡上一整天，读尤金・奥尼尔的剧本、狄更斯的长篇。这段时间可以算是王雪红的知识积累期。
在王永庆的9个子女中，王雪红是较少利用荫庇的一位。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经济系的大二假期，王雪红奉父亲之命到台塑办公室实习，却受不了那里的工作氛围，待了两周就离开了。“虽然被父亲骂了很久，但我从小就养成了不想被控制，不想跟人走的个性。”她说。
这种个性在王雪红的事业之路上多次显现。1981年夏天，王雪红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王永庆本想让女儿回台塑上班，可王雪红却执意要加入二姐王雪龄的大众电脑。她主要负责销售，为了多卖出些电脑，她常常一个人拖个大桌子，租个展会摊位卖电脑。这期间，王雪红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有个西班牙人来买电脑，订单高达70多万美元。”刚毕业的王雪红被这个大单砸晕，在对方未付款的情况下，大批供货还再加货。可后来，“对方一直不付钱”。为了解情况，王雪红亲自飞到西班牙，这才发现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建设好渠道去卖。这件事显示首富的女儿也并非天生就会做生意。
此时，王雪红觉得人生全完了，“我要追讨70万美元，这是一笔天文数字，我觉得姐姐、姐夫的公司都要被我拖垮了。”为了追债，王雪红在当地租下公寓，并请了保镖，去打官司。但半年过去，她一分钱也没有要到。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在等待案件审理的大半年里，王雪红依然没有放弃，她继续在欧洲各地推销，竟由此而打开了大众电脑在欧洲的市场。“后来我认识到，困难是一个人成熟的机会。一个人要成功，就得选最困难的事情去做。”
王永庆的教育烙印
1988年，王雪红开办自己公司的时候，“没有要父亲的一毛钱，他也从来不给”。王永庆的信念之一，就是“教育子女，得依靠环境的力量”。他认为天下事都可以自己动手去做，唯独子女教育，作为父母很难一厢情愿。之所以把小孩往国外送，王永庆是要培养小孩的“独立性”。这样的“独立性”到王雪红创业时完全展现出来，这个女儿当初创业没有向王永庆借一分钱，而是用母亲的房子向银行借贷。
王永庆家教严格是出了名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被父亲扔到国外独自求学、生活。”当年，王永庆要求每个子女有家书，才有生活费。儿女回信，还要报告花了哪些钱，“连买条牙膏也写上去”。每隔一段时间，王永庆就会回信，信都很长，有时候有一二十页。在信中，他很少谈亲情，更多谈生意，他会说如何管理、如何追根究底、如何解决问题、如何持续合理化等等。这些知识当时王雪红未必能完全理解，但其商业思维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熏陶感染。
“虽然，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王雪红坦言，自己受父亲的影响很深：王永庆每天凌晨3点钟起床，做毛巾操、写文章；王雪红则是每天5点半就起来长跑，几十年亦不间断。“每当遇到挫折的时候，我就想父亲会怎么做呢?会不会放弃?”
王永庆一生勤俭，“他喝咖啡时有个习惯，把奶精倒入咖啡后，一定会再倒入些许咖啡到装奶精的小盒子，将残留奶精涮出来再倒入咖啡，确保没有浪费。”如今，已晋级台湾女首富的王雪红，座车是一辆开了好几年的丰田佳美，“小时候，每个月父亲都会带我到长庚医院，只要有空，父亲总是跟我强调一句话：所有的钱都是社会的，最终还是要回报给社会的”。
信仰的力量
王雪红独立生活的磨练，造就了她的好强个性及美式直率的行事风格。她承认，过去年轻气盛，做事总是追根究底、对己对人丝毫不放松，别人甚至用“这个人很Push、很凶”来形容当年的王雪红。
一丝不苟的性格，不但给别人压力，也逼使她活得如同绷紧的弦，甚至严重到多日无法成眠。“我曾用尽各种办法却无法放松，也曾在夜半起来看书、踱步，苦背唐诗宋词，但却都不得其法，几乎濒临崩溃边缘。”当时她只好打电话向笃信基督的大姐王贵云求救。
王贵云不但为她祷告，更要求她自己也要祷告。她向神许下承诺，只要神让她入睡，她就愿意读完《圣经》一遍。然而几次祷告也不见效，她忍不住向神发脾气。大姐却提醒她，应当先向神守约，履行自己的承诺才对。
一天夜里，大约3点多钟，她拿起《圣经》开始读起诗篇来，读着读着，恍惚中读到了其中一篇，提到“他必使我安然睡觉”，她竟然就沉沉睡去了。从第二夜起，她开始坚持每晚读两个小时的《圣经》，不但夜夜安然入眠，而且终于将《圣经》读完一遍。“这是我第一次经历神的同在与医治，也真实地感受到神与我的关系是如此亲密。”她沉吟道。
如果说家族血统与美国经历给了王雪红刚性的磨练，信仰则给了王雪红更坚定的支持和包容。王雪红时常在礼拜时感动得落泪，她随时随处都预备多本圣经，发现身边的人遇到困境需要帮助时，她总是十分愿意与人分享神的话语，并主动送书给员工，鼓励员工认识“这位慈爱的神”。
有员工觉得这位董事长在经营决策上的神秘化：“有时明明看似有利可图的案子，当她在祷告里觉得不平安，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不过王雪红觉得神的旨意是最正确的。
宗教使王雪红有决策力量，而没有彷徨。她无所畏惧的气势又使得员工愿意跟随。王雪红旗下公司威盛的一位老员工总结：“对学科学的王雪红而言，科
学与宗教不过一线之隔，当她做每一件事都已经尽了人力，剩下的也就不需多虑，最后自有答案。”
和父亲王永庆一样，王雪红也有长跑的习惯。只要是待在台湾，她都是早上5点半就到运动场上跑步，跑个四五千米后才休息。“我喜欢跑步，因为跑步其实不需要特定的目标。”王雪红说。她曾有一段时间为脊椎病痛所苦，但是后来不药而愈。王认为，这是信仰的力量，但神医治她的脊椎不是偶然的，“它知道我不容易安静，所以要我持续跑步，并在其中默想神的话语、祷告、装备自己。”
最近20年和王雪红一起工作的人、采访过她的记者都了解，“言必称神”，是王雪红最明显的领导风格。神与信仰，这么些年已成为支撑这个豪爽科技女杰，一路走过成长与煎熬、开创“看不见的市场”的关键力量。2005年，台积电董事长张忠谋参加王雪红公司年终欢聚活动时，也和全公司一起，进行祷告。
有一次，王雪红作答价值观类问卷：您觉得最奢侈的是什么?王雪红答：不需要用的东西到处去买。您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答：小孩子是我们最好的产业。据报道，王雪红有两个儿子，老大16岁，老二10岁，都生活在美国。王雪红说，她从不干预孩子未来的发展方向，但在她心里，最希望两个孩子将来当牧师，而不希望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
公司发展史
有关威盛的历史，公司网站上显示1987年公司在美国加州弗里蒙特市成立。也就是在硅谷。“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事情，也有那个机缘，刚开始就遇到林子牧、陈文琦(2003年与王雪红结婚)。姊姊(王雪龄)、姊夫当然希望我留，所以我大概过了三四年才走掉。”王雪红回顾。
陈文琦和林子牧两人都曾就读于加州理工学院，林子牧获得了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陈文琦则是计算机科学理学硕士，他还获得台湾大学电机工程硕士学位，陈文琦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王雪红的丈夫。
王雪红的认识是：当时大众电脑的主机板已经是全球第一，但所有的组件都是采购而来的，没有一样是台湾或者大陆生产的，于是就萌生了自己研发芯片组的念头。刚好碰到这家经营服务器与工作站芯片组的小型电子公司，1988年的时候，王雪红把母亲送给自己的房子做抵押，向银行借款500万新台币，买下了这家公司，也就是后来的威盛电子。
基本上他们要做一家无晶圆厂IC设计公司。逻辑还是很清晰，主板上有CPU、DRAM和芯片组，首先排除CPU，DRAM投资巨大，最后就只剩芯片组。CPU是电脑的大脑，而芯片组是系统的神经，构成主板电路的中枢，将以往繁复的电路集成在少数芯片上。王雪红注意到，当时美国的芯片组发展很快，而带头研发的人却几乎都是来自台湾的留学生。1992年，公司总部迁至台北，以同产业链配套契合起来。
王雪红在创业的时候，没有获得王永庆的资金支持，“我们都没有想过”，“他也从来不给”。但是她也笑称，“无形资产”帮助不小。“比如我刚做威盛时，要找一个强而有力的团队。他们凭什么相信我，最好的一点就是‘我是我父亲的女儿’。”
威盛切入了产业链一个恰当的增值点，1996年成为全球芯片组市场第三，1997年晋升为全球第二。即成为仅次于英特尔第二大芯片组供应商。同处这一领域的企业还有台湾厂商硅统、扬智。
公司网站指出，威盛电子于1999年率先推出配合英特尔PentiumIII和AMDAthlon处理器PCI33SDRAM存储标准而生产的芯片解决方案。这件事情很重要，可以写一本书，大概是，之前英特尔推出支持PIII的Rambus内存规格，而威盛认识到PC价格走低的趋势，于是推出了PCI33架构的芯片组。内存厂商只要付出相当于前者1／3的成本，就能转换到新一代架构。引发舆论聚焦，此时威盛只是员工不满2000人的新兴公司。公司网站指出，威盛于2001年又推出可以在各主要处理器平台上使用的DDR SDRAM技术，从而进一步巩固了其在这个领域的领先地位。
1999年3月5日，威盛电子的股票以120新台币正式挂牌上市。不过这一年对威盛而言，内容实在是太过丰富。当年6月，英特尔在多地对威盛提出控告，要求美国商务部禁止威盛将与英特尔兼容的芯片组输往美国。也在这一年，威盛收购国家半导体公司的Cyrix和IDT公司的Centaur处理器事业部，并由此进入微处理器市场。有一个历史，1997年国家半导体以5.5亿美元收购Cyrix，当时想涉足低价电脑，但此后价格竞争激烈，不得不宣布退出PC处理器领域，威盛以1.67亿美元获得了Cyrix。2000年4月，威盛以3.22亿美元收购S3公司，涉足图形芯片。S3与英特尔曾签订交互授权协议。
2000年8月《福布斯》刊载文章指出，台湾半导体厂商威盛1999年上半年的芯片组出货量增加4倍达400万片。乐观预估，2001年初威盛就可以超越英特尔的芯片组销售量。2000年威盛股价接连上涨，达到629新台币，荣登“股王”。
而在1997年，王雪红又创办了主营PDA(掌上电脑)、智能手机的宏达电。半年巨亏10亿新台币后，宏达电活了过来，逐步成为全球智能手机市场的老大。现在，在美国销售的所有智能手机之中，六分之一是宏达电制造的。此外，宏达电还与Google联手推出G1手机。由此，从芯片设计到终端制造，王雪红旗下已拥有包括威盛、宏达电在内的30多个公司，她也因此成为台湾女首富。
其实三年前当苹果推出智能手机时，所有分析师都对宏达电的未来一片悲观，认为HTC将被黑莓和苹果夹击出局，更何况手机大佬诺基亚已在重兵布局通讯网络。就在市场认为宏达电将被逐出市场时，王雪红却很笃定地指出，“我们和苹果的差别，主要是在营销的能力，而不在创新的能力。”意思是宏达电的产品功能不输给苹果，只是宏达电不像苹果这么会搞饥渴营销。
2007年之前，全球多数人大概都没有听说过HTC品牌，即使当时有许多Windows Mobile智能型手机是宏达电设计与制造的，但是打的都是欧美运营商的品牌――从英国电信、沃达丰、德意志电信，到美国的Yerizon Wireless、Sprint、Orange等，最多只在手机背面放一排小小的HTC，消费者很难得知这款手机是宏达电制造的。
“我有梦想，但也非常务实。”王雪红很清楚，虽然宏达电的产品不输其他大厂，但是要在不同国家打品牌，很容易让宏达电耗损元气。所以HTC在初期，一直是跟着运营商搭伙，配合运营商推出不同手机，辅以不同优惠付费方案。电信运营商的服务门市，成为贩卖宏达电手机的最佳通路。宏达电的合作也符合运营商转型的需求，因后者想要赚语音通话之外更多的服务费用，微软更是希望在手机上复制过去在PC的优势，于是它们全力推动宏达电的智能手机，来增加更多服务的可能。
20lO年，HTC总出货量超过2500万支，占全球智能手机市场份额8％。相当于每个小时，约有3000
支手机跨出HTC大门。远渡重洋后，送达到一家500强公司CEO的手中，分秒不离。2011年第一季度，诺基亚仅售出1.076亿支手机，市场份额仅25.1％，是1997年以来的新低。同期，HTC销量达到930万支，不仅跃居为全球第七大手机制造商，而且取代RIM成为美国市场第二大智能手机品牌。
用人策略与成功之道
一位曾在王雪红身边做事多年的中层管理人员谈到：对于她想要的人才，她会想尽办法把对方请来。高薪、高职位是一定有的，但她做得更多，会充分让你感受到被重视。
和王永庆在台塑内部的威严不同，具有西方教育背景的王雪红展示出自己平等、善于沟通的一面。她的下属可以和她开玩笑。当下属出现焦虑时，她也会想办法去主动缓解。威盛资深研发副总裁林子牧因为肩负和世界芯片巨头“较量”技术开发的重任，时常感到压力巨大。王雪红有时就拉上林子牧一起去KTV唱歌。
王雪红的成功之道，就是高度授权，让下属自律，自动自发达成目标。如同美国管理大师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在《从优秀到卓越》一书中描述，先让对的人上车，他们自然就会找到方向。较于其父王永庆台塑集团的中央集权制度不同，王雪红手中的30多家公司，从来不是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王雪红的管理方式中并不缺乏女性的细腻色彩。作为公司最高管理者，她给下属的感觉是平易近人和乐于沟通。“虽然她是老板，但我可以和她大声争执，她也从不生气，给我空间，这其实更让人打从心里忠心耿耿。”王雪红旗下企业旭耀电通总经理张朝深说。
除了亲和力，王雪红能在男性主导的IT行业中建立自己的王国，还有她对人才的尊重和信任。像宏达电首任总经理卓火土，是王雪红“三顾茅庐”、逢年过节打电话的感情基础之上，才在50岁的年龄从美国返回台湾创业。而宏达电经营初期亏损高达10亿新台币，以至于银行拒绝贷款，当时自认决策有误的卓火土准备抵押自己的房子用于公司运转，王雪红笑说不必，由她出钱来解决资金问题。半年后市场露出曙光，宏达电等到了扭亏为盈的转折。“他们都是聪明的人，并不是他们做不出产品，而是市场还没有起来。”王雪红说，“用人不疑，如果不相信他，就不要请他。”
一位威盛前高管说，很多部下不问岗位、不问公司，也要追随她，“因为在这些老臣心里，他们追随的不是威盛、宏达电，而是王雪红这位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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