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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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宋宇明
一年了,在痛苦与思念中熬过这365天的分分秒秒。心在滴血,没有记忆。每天每天只是在寻觅,在等待:他是否还会从小巷中转过来?是否还会从停在门口的汽车上下来?是否还会开门而入说:“老宋……”电话铃声一响拿起听筒只盼那边熟悉的声音说:“我何时到”,哪怕是一句“我不回去吃饭了”呢!可是没有,没有,再也听不到他那磁性的男中音,再也看不到他那魁梧的身姿,再也对不上他那睿智、可爱、戏谑甚至是不耐烦的眼神,还有那时不时充满着微笑、坏笑的脸……
稍有平静时会翻一翻他从少年时就开始做的学习笔记。文学的很少,科技方面的很多: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的电视机、计算机的基础理论知识,有数学、物理学的公式推导,有电子、激光、超导、纳米的最新研究成果,有信息时代的经济、金融知识,有现在的法律讲座笔记……知识面之广,程度之深,都不是一个泛泛者能达到的。记得他跟着中央电视台的“国家司法考试”法律讲堂栏目学完之后跟我说:“博士不好说,研究生是毕业了。”我真的觉得作家只是他的一个副业,他应该是一个有成就的科学家,如果不是那场剥夺了人们受教育权的革命的话。
道新至死的遗憾是没有进到他生于斯、长于斯的美丽的清华园去学习。而原因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在清华大学执教多年,最后献身在那个工作岗位上的父亲。他就因此出身而不能进清华的校门,这是一个那个年代才会产生的悲剧。但那种渴望成为一个科学家的愿望是刻在骨子里,融化在血液中的。在成为一个作家之后,他笔下的人物就替他到中国这所最好的工科大学接受了系统的教育。他把对祖国科技落后的担忧,把盼望祖国能成为一个科技强国的祝愿都写在了他的文章里了。
我掩卷而思,作为作家他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作家里懂现代科学的,他一定是最棒的。那个时代扼杀了一个科学家,但造就了一个懂科学家的作家。
道新的聪明体现在他深谙做人之道。他常说,世间太多的事情是我们做不了主的,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体,但快乐却是无论贫富贵贱都可以做到的。所以不要去为那些办不到的事、挣不到的钱而烦恼,每天高兴就好。确实,他是一个机智幽默,处处给人带来欢乐的人。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三十多年,我开心快乐的时候多。在他周年之时,说几件快乐往事,相信他听到了也会高兴的吧。
有一次和朋友们吃饭――他这人很懂朋友相处之道,需要自己埋单的,一定会把单埋得不露声色――席中他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一位在座的领导习惯的说“去吧”。“用你批准。”其速之快,让在场人愕然,继之是哄堂大笑。
我闲来无事炒炒股,他说玩玩就行,别指望着能发财。你们战胜不了人性。我不以为然,但股市行情跌时,人的心情很糟糕,他又会安慰说:别当回事,玩嘛!一次,股市连续大跌,电脑屏幕一片惨绿,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盘,恼火,心疼,懊悔,说不出的烦。道新起床后到阳台上去开窗,路过时问了一句:“今天股市怎么样?”我头也不回地说:“跌(爹)。”“诶。”他答应得很快。我气急回头一瞪眼,他一脸坏笑的走了。
他的记忆力和联想力很好。九十年代初有一天下午他在卫生间修马桶(他动手能力很强,常自诩“我是三级钳工,四级管工,五级电工”),我在客厅干活,女儿丁丁在自己房间学习,电视机里正放着前南斯拉夫影片《桥》。突然停电了,大家各自忙着都没说话,过了好多天,丁丁问爸爸:“爸,后来那桥怎么了?”道新说:“被建桥的工程师给炸了。”“哦。”丁丁忽然反应过来,“诶,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那桥?”“就你那知识,阅历,还能知道什么桥?”道新笑着反问。
在孩子的学习上,道新很少施加压力,总说现在的孩子太不易,不像我们小时候,能翻砖、掀瓦、捉蛐蛐。那是在儿子小时,有次将要考试期间,有朋友邀请我们全家去赴家宴。儿子告假说下午学校包场看电影。吃完饭回家儿子已在家中,道新随嘴问了一句:“什么电影?”“《重庆谈判》。”“好看吗?”“还行!”“都有谁参加谈判了?”“毛泽东,周恩来,蒋介石,戴笠。”“你下午干嘛去了?”“跟同学玩去了。”“玩就玩呗,看什么电影啊!”过了一会儿,儿子问他:“爸,你怎么知道我没去看电影?”“重庆谈判有戴笠什么事,起码也得是张治中吧!”然后笑着凑近儿子说:“儿子啊,以后想点新招,这都是老爸用过的。”儿子嘿嘿地乐。
孩子们小时,常会和我们挤在床上打闹,讲故事,吹牛。有一次儿子又和道新在床上吹谁看的书多,讲书里的故事。讲到识别假画时,道新讲了那个著名的“中午猫眼识假画”的故事,儿子就说一次齐白石作画,芭蕉树画了一半停下来了,问他何因,说记不清芭蕉心是左旋还是右旋了,这就是大艺术家,拿不准就不画。道新突然问儿子:“你知道生活中和芭蕉有关的实物吗?”儿子想了会儿说不知。道新说:“芭蕉扇啊。”我赶紧插进去说:“芭蕉扇可不是芭蕉叶做的,是蒲葵。芭蕉叶没韧性,不能做扇子。”儿子笑着拍了拍道新:“我们家的大文学家。”道新尴尬的一笑:“我说的是名。”“那倒是。”都乐了。
道新为人厚道,即使有人说了不中听的话也不会放下脸让人难堪,只会开玩笑岔过去。有一次,一个朋友兴冲冲地到家来,张嘴就说:“你有没有病,我认识一个神医。”道新接过话说:“你想不想进监狱,我认识一个批劳改的。”大家哈哈一笑。
现在的孩子都很自我,到岁数了都不急着谈婚论嫁,有时候我也会念叨两句,他很豁达,总说:“由他们去吧,你急也没用。”有一天吃饭时,他忽然问女儿:“丁丁,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干嘛?你着急了?”“我急着嫁祸于人啊。”“美的你,我还没祸够呢。”
对待生死,道新很豁达,他一辈子不愿意进医院这种“我说了不算”的地方。好朋友王平在一次聚会时说:“道新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老天会保佑你活到八十岁。在一个太阳升起的早晨,你走到院子里,冲着太阳咳嗽一声就死了。”道新高兴得站起来和他握手,笑着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恭维话。”一切都如所言,只是岁数差得太多。
道新在时,是朋友们的中心,大家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大家。他常说幸福是什么?其实很简单,想要的得到了是幸福,别人需要的你给予了也是幸福。一个幸福的人,当然就是快乐的人。要学会感恩。他活得明白。
道新活着时给人带来快乐,帮助,淡泊名利、地位、金钱,离去时实现了“不给任何人找麻烦”的诺言,他是快乐、潇洒、幸福了一生的人!
聪明人道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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