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秋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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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颖
“从绽放之初我就担心,它打开自己的愿望那么热烈/它单纯一尘不染/它是否知道牺牲已经开始。”从荣到枯,一生一句圣洁的遗言,一生一场精神的大雪,我的白菊像一只静卧的鸟,像瞬间燃放的蝴蝶。“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还未滴落,我已亭亭,不优不惧,现在正是最美丽的时刻。”向死而生的生命曾如夏花绚烂,定将无悔于消逝之静美。
我走进一位高龄的老者奢侈地用胶片做的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梦,晚年的哲思追溯生命之源的童趣,连通成了圆满的生命轨迹,死亡的浓墨曾一次次撞击黑泽明的生命纸页,他却始终凭脆生的经络柔和地缓冲打击,恐惧的阴影随岁月而洇开梦一般的哲思和柔美,渗透灵魂,荡出用心洗涤后淡墨色涟漪,成为生命不息的微波。死亡宛如秋日晨霜在镜头里凝结的清露。
纸罩蜡灯下,我看见年幼的黑泽明赏析透亮娇弱的小姐姐,如初雪般清雅易逝的哀美;在偶人节甜酒的光华里濡养对欢悦的珍惜。甜梦里水晶般的姐姐碎了,只留下恍惚的他与木讷的偶人相对愕然,死亡拂过袖边,但心中的怀恋安然。关东大地震又迫使他接受一场直面生死的远足,但如同陶瓷,大汗淋漓之后,同时唤醒一身的美感。亲爱的哥哥在社会夹缝中窒息而死,如指间不可逆转的流沙,他只能在观望中让悲伤轻轻掸落。然后,死亡的意念竟萦绕上低谷处的他,电影事业在干涸,他背负沉重的喘息,但执意不让生命零落成花泥,远赴异域终得生机。在死亡的阴霾里他噙住最圣洁的一滴真情,一丝希望。在生命的黄昏,他让镜头缓缓走过昨日的柔光念想,死亡滤过的心深沉着古典的纯美,升腾着忘忧的清辉。
电影《梦》的结尾,小桥流水,落英缤纷,盛装村民,歌舞载道,却并非节日庆典,而是欢送出殡,“一个人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劳动,辛苦一生后死去是值得庆祝的。”黑泽明参透死亡之美,“人世间有不望而来的幸福,也有不望而来的灾祸。”死亡这一自然宿命一如袅袅秋风里木叶之下,它教会人们:怎样生活才能拥有那份宁静清远的从容归依,黑泽明用一生给人们以温暖的启示。我置身于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这个神秘季节,它弥漫着如同梵呗里的虔诚的诵读祷告,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情感在碰撞中融会统一,而身旁沉降的金黄秋日里,每一片秋叶都是来自生命书册的书签,互相倾诉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走进那场摧败零落了昔日欢笑的大地震徒留的废墟,生命脆弱得迫不及待将叹息溢出土层,但是这里,汩汩的清泉抚平凝滞在生死瞬间的惊愕,都江堰不是死了两千年的标本,而是活了两千年的生命,任岁月开落,世事卷舒,唯一不变的是李冰清泉和米粮的承诺。作为郡守,手握一把长锸,站在滔滔江边,完成一个“守”字的原始造型,有一份冰清玉洁的政治纲领使生命熨帖,都江堰喧嚣的水流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价值的定位,奔涌不息的生命力重盈蜀地。他活着就在都江堰錾下一个郡守实践的脚步;’他苑了就站成汀心“没淤泥而蔼然食笑,断颈项而长插在握”的石入。死在两千年前,却分明还在江心指挥若定,谁能活得如此长久!百姓奉他为水神,让江水激荡“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生命颂歌,让清流抚慰滋润静静守候的灵魂,死亡化作百姓心头惦记的有清泉和米粮的明天――那是―个格外明朗光亮的位置。
将生命的天平向人民倾斜而最终在天空画下彩虹弧线的飞行员李剑英,诉说着他所钟情的理由;莫奈像最后的画作《睡莲》一样拥着自己的湖水睡去了,并不因那迟来的荣誉而因新鲜的光的扑面,他的笑容缀满珠片……他们在风中碰撞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因生曾如夏花而静放此刻欢欣。我们正青春飞扬,但一寸光阴一寸灰,我们应在生命的春野播洒汗水,收获富足,为生命留存骄傲。
我知道,开放,这是谁也不能阻止的愿望,今夜我的白菊像个睡着的孩子,自然松弛地垂下手臂,眼角沾湿一个静谧美丽的梦。窗外大雪纷飞,都是白菊另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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