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语境下《孔雀东南飞》婚姻悲剧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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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的叙事诗名篇,它以焦仲卿和刘兰芝的婚姻悲剧为主线,深刻反映了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固有的封建礼教问题。从现实意义来看,它还反映了在当今封建礼教依然存在残留的情况下还继续存在的现实问题,比如婆媳问题和个体从原生家庭中所带来的矛盾问题。其中从原生家庭的角度出发去探析焦仲卿、刘兰芝两人的婚姻悲剧,更能挖掘出悲剧发展的根源性,这对如何有效地解决婚姻矛盾有着重大的参考意义。
关键词:《孔雀东南飞》 原生家庭 婚姻悲剧
《孔雀东南飞》因向世人展示了焦仲卿和刘兰芝两人双双赴死的悲剧,在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许多人在分析这一婚姻悲剧发生的原因时,基本上都是从封建礼教和婆媳矛盾两大主题来解读,并从中分析焦仲卿、焦母和刘兰芝三个主要人物的性格。但这种性格分析大多是基于矛盾爆发后依据当时行为所做出的解释,对于他们为何会有这种性格,以及这种性格为何会注定悲剧的发生而缺少进一步的探析。矛盾的发生在于性格的差异,性格的差异来源于家庭环境的塑造,运用美国家庭治疗先驱萨提亚提出的“原生家庭”概念去解读《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的家庭、刘兰芝的家庭以及焦刘两人结合而成的新家庭,能帮读者进一步理清人物性格和婚姻悲剧发生的原因。
萨提亚认为,人是由原生家庭塑造出来的。原生家庭指人从小成长的家庭,也就是由父母照顾的家。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在我们的个性、人格以及人际互动等方面都受到了原生家庭的塑造与影响。每个人身上都是携带着原生家庭的烙印开始成长的。换句话说,原生家庭是影响我们最早并且也是持续力最长久的环境及系统。
通读《孔雀东南飞》全诗,有一些问题是“婆媳关系”和“封建制度”语境下解决不了的,例如:在汉代妇女婚姻相对自由的环境下,离婚后的刘兰芝为何执意寻死?深爱妻子的焦仲卿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对刘兰芝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要弄清楚这些问题就要从人物本身的性格去分析,而不能只是停留在作为“丈夫”的焦仲卿和作为“媳妇”的刘兰芝身上去解读,而是要更进一步追溯到作为“儿子”的焦仲卿和作为“女儿”的刘兰芝的身上,挖掘出焦仲卿和刘兰芝在原生家庭环境的成长下所形成的性格,这样才能弄清楚焦仲卿、刘兰芝两人结合后的矛盾所在。萨提亚认为,在两性情感婚姻的关系中,从表面上看,我们只是和自己的配偶相处。但从实质来说,我们与配偶相处的模式其实是在重新经历自己过去与父母的相处模式。两性情感的关系,可以说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与父母互动模式的重现。由此可知,原生家庭环境因素也是造成《孔雀东南飞》这一悲剧产生的一个最主要的因素,它来源于原生家庭所赋予人物的性格特征上,无论是懦弱的焦仲卿还是刚烈的刘兰芝,其性格的鲜明为他们整个人生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因此在《孔雀东南飞》中,原生家庭环境因素可以作为悲剧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个体从原生家庭中所带来的矛盾反映出来的弊端一直延续至今,在我们周围的生活中具有现实的意义。因此,本文观点是聚焦在原生家庭给焦仲卿和刘兰芝在性格上所带来的影响,以及焦仲卿和刘兰芝组建成新家庭以后这种原生家庭的影响给双方带来的悲剧性。
一、原生家庭锻造出的刚烈女儿——刘兰芝
刘兰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据此可以看出闺阁时期的刘兰芝是十分能干的,而且她是生长在富贵家族的女子。按照当时的社会背景,社会对女子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尤为看重,其中“妇德”和“妇容”都强调女子要性情柔顺。但是,刘兰芝被焦母遣返的原因是“举动自专由”的不顺从,这其实也是刘兰芝性格刚烈和有主见的体现。细究其源头,刘兰芝性格的刚烈其实是从原生家庭中带出来的。
在《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的家庭里只出现了刘兰芝的母亲和兄长两人。“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这些是刘兰芝对自己兄长的描述,一句是刘兰芝的母亲在媒婆提亲时的推脱,这两句话表現了刘兰芝兄长性情暴躁和刘兰芝母亲性情温顺的形象。在父亲角色的缺失下,父权社会的“夫死从子”一条表现了刘兰芝家庭中的大家长其实是刘兰芝的兄长。兄长的脾气暴躁,对幼年时期的刘兰芝的心理或多或少也会产生影响。由此可以推测,刘兰芝早年缺失父亲,兄长便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但在血缘关系上又是平辈的身份,刘兰芝在与兄长相处的时候便会存在着叛逆而又不得不顺从的做法,这就造成了她性格的畸形发展,既得不到来自父亲的关爱,又得不到来自兄长的疼爱。而母亲性格温顺,习惯于顺从于兄长,这使得刘兰芝在家中找不到可以情感依赖和发泄的端口,长久如此便养成了兰芝独立的个性以及叛逆的性格,最终造成了她的刚烈。“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一句话便把刘兰芝和兄长之间的隔阂表现得淋漓尽致。当遣返回家却又得不到原生家庭的关怀与理解的时候,便造成了刘兰芝举身赴清池时的毅然决然。
刘兰芝的赴死是刚烈而有主见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悄悄打定了主意。她与焦仲卿分别时便许下了“黄泉下相见”的誓言,之后便一直默默等到了她与另一个男人成婚的时候。在众人为了迎娶新娘子而兴高采烈大摆筵席热闹之际,她独自从“奄奄黄昏后”待到了“寂寂人定初”,最终悄无声息地赴清池。刘兰芝这一沉默的死亡包含了太多的绝望,这既是对焦仲卿的不信任决绝的回答,更是对母亲和兄长软硬逼迫的无声控诉。池水再冷,怎么能比得上兰芝内心的冰冷!
从文章前的序也可以看出,“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一个“逼”字表现了刘兰芝最终选择赴死是因为她失去了对家庭的归属感,她的内心是十分绝望的。母亲的顺从让她无力决定女儿的婚姻大事,兄长的专权让他主宰了妹妹的人生,这样的家庭完全给不了兰芝一丝丝的温暖留恋之感,兰芝在失去与焦仲卿的小家的同时也失去了她从小到大的家庭。当在这个世间不能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和关爱的时候,便只能选择使用最极端的方式,那就是用死亡来摆脱这种绝望。
二、原生家庭呵护下成长的恋母儿子——焦仲卿 焦仲卿的懦弱性格在诗歌中的表现也是十分鲜明,这是他人生悲剧的主要原因。但在诗歌短短的两行的序中并没有详细描写出焦仲卿的性格,只是说到了他是庐江府小吏,当听闻刘氏投水而死后,亦自缢于庭树。其中对焦仲卿的描述并不是很明确,只是表现了焦仲卿对刘氏的爱情的坚贞。而《孔雀东南飞》一诗是旁人依此真实事件艺术加工后而得的,焦仲卿在诗歌中的性格的真实度仍然值得商榷。但不可否认的是,诗歌中所展现的焦仲卿的形象的确是儒家文化规范浸润下的形象,这体现在面对要驱遣自己妻子的时候,虽然焦仲卿不同意母亲的意见但最终依然遵循了母亲的想法,这在当时大力奉行“孝”的封建背景下其实是一种正常的表现。但后人在解读“为仲卿母所遣”这一句话的时候读出了焦仲卿的懦弱和没主见,这正是原生家庭因素导致的结果。
焦仲卿的家庭与刘兰芝的家庭类似,都是由母亲和兄妹三个人组成的单亲家庭,但不一样的是在刘兰芝的家庭中兄长是大家长,刘母的性情柔顺。而在焦仲卿的家庭中,焦母依然占据着大家长的位置,虽然焦仲卿长大成人,但焦母依旧把握着他的婚姻主导权,由此看来,焦母的性格与刘母的性格大相径庭。并且从文中的“何乃太区区”“槌床便大怒”“讣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等动作和话语中也可以看出焦母属于特别强势的女性。用萨提亚的“原生家庭”概念来分析,可以看出焦母是一个指责者姿态,她惯常的做法是通过让自己的儿子顺从自己,从而体现自身存在的价值。由此可以推测焦母在与焦仲卿的日常沟通中,总是会展现出高高在上的独裁者形象,她对于儿子任何事的大包大揽在无形中塑造了焦仲卿懦弱的性格以及他心理的低价值感。
在母亲过于强势的原生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幼年时期会受到母亲过多的呵护,以致他们长大后也摆脱不了这种被呵护的状态,便产生了“恋母情结”,遇到问题时便会毫无主见。因而当焦仲卿在面对听从母亲还是留住妻子这两难的选择的时候,说出了“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这句话,把他性格中的懦弱和胆怯归咎于母亲强势的逼迫。可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深爱着兰芝,并且把兰芝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所以当得知兰芝另嫁他人之后,内心充满了挫败感。“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一句话将焦仲卿性格上的懦弱与胆怯展现得淋漓尽致。“原生家庭”概念指出,心理低价值的人在面对问题时总是会采取指责别人的做法,把错误推到他人的身上,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软弱,所以焦仲卿将婚姻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刘兰芝的变心。
焦仲卿在强势母亲呵护下的成长导致了他自我价值的降低以及性格上的懦弱,这直接使焦仲卿在与刘兰芝结合成新家庭之后他作为“丈夫”身份的缺失,从而在婆媳矛盾爆发的时候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的妻子。所以当焦仲卿无法满足母亲,却又想做出自己的选择的时候只能选取极端的方式来处理,便是追随刘兰芝自缢于庭树。
三、新家庭夫妻角色的错位
两性情感研究者指出,婚姻关系从它建立的那一刻起,“丈夫”和“妻子”也就同时被期待着扮演“符合标准”的婚姻角色,并被期待着表现出与该角色相适应的态度和行为。如果期望不被满足,就会引起家庭矛盾,甚至是破裂。
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家庭是男耕女织、男刚女顺的模式,所对应的两性关系是女人对男人和家庭的完全依赖、男人对女人的完全统治。作为“丈夫”身份的男人无论是在家庭的日常活动还是在家庭的生活心理上都应该充当着一个“顶梁柱”的角色;作为“妻子”身份的女子在那个时代应该是恪守着“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德的贤淑女性。而焦仲卿和刘兰芝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下所形成的性格却有悖于传统家庭所需要的传统夫妻模式,这为他俩悲剧的结合埋下了伏笔。
焦仲卿和刘兰芝有着相同模式的单亲家庭,这使他们与普通家庭所培养出来的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萨提亚认为,单亲家庭中的男孩在被母亲过分照顾的情况下会形成女性是社会主宰的印象,使他不能发展出自己独立的生活;单亲家庭中的女孩对异性关系也会有歪曲的认识,从作为仆人——付出所有却一无所获,直到感觉她不得不自己完成所有的事,要完全独立。焦仲卿和刘兰芝正是如此。缺失了来自血缘异性的呵护而寄希望于婚姻的刘兰芝,碰上了习惯于顺从强势母亲的焦仲卿。一个是希望丈夫能体谅、关爱自己的刚烈女子,一个是面对婆媳矛盾无法调节的懦弱丈夫。于此,刘兰芝在这段婚姻中是得不到满足的,缺少来自丈夫的呵护与关爱的兰芝在新家庭中依然要自己独立去面对,她与焦仲卿的结合注定是一个悲剧。而焦仲卿的家庭则是需要一个符合焦母心意的媳妇,在顺从有“恋母情结”的焦仲卿的同时也要顺从过于强势的焦母,在这方面,刘兰芝的确算不上焦家的“好媳妇”。所以,在“男强女弱”的传统家庭观念的模式下,这一对“女强男弱”的夫妻是无法建立起一个新家庭的,因为双方都没有扮演好“符合标准”的婚姻角色。并且当家庭矛盾出现时,来自于焦母的过度干预会使矛盾放大,而刘兰芝的性格和焦母的性格都是如此强势,这也就造成了矛盾的爆发,夹在中间的焦仲卿是没有能力去解决这矛盾的,因为他无论偏向谁都会让另一方受伤。
作为“妻子”的刘兰芝是悲剧的,因为她从原生家庭中带来的缺陷在新家庭中得不到满足,她只能继续用她刚烈的性格来保护自己。作为“丈夫”的焦仲卿是悲剧的,因为他在原生家庭中所养成的性格不能处理好新家庭中的矛盾,难以满足两方自己挚爱的人。所以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下,焦仲卿、刘兰芝两人在婚姻关系中都不能扮演好对方所期望的角色,因而他俩的新家庭是岌岌可危的,他倆的婚姻注定以悲剧收尾。
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长相厮守是悲剧性的,它包含着许多现实的因素。婚姻不仅仅是两个新人组建一个新家庭,更是两个原生家庭组建成一个庞大的新家庭,这也为流传至今的“门当户对”的婚姻观起到了很好的佐证。更重要的是中国传统的“家”文化的一个典型的定义是建立在对“孝”的认同和膜拜上。“孝”很大程度上是意味着对长辈的尊重与顺从。因此,在婚姻日常生活中碰到困难,原生家庭的干预往往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干预过度,如“焦母”一般的强权控制,导致的后果就是剥夺焦仲卿和刘兰芝两人在婚姻关系中建立自己有效的互动模式的权利和机会,而让不和谐的家庭互动模式不断循环。所以,原生家庭的长辈对后代婚姻关系的干预应该是有限和谨慎的。他们干预的目的不是越俎代庖,而是鼓励新人们在新家庭中坚持进行自我分化,从而摆脱源自原生家庭的消极影响,发展自己在新家庭中的应付能力。
原生家庭环境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家庭成员的性格以及为人处世的态度,《孔雀东南飞》不仅向我们展示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和婆媳之间的矛盾,还向我们展示了婚姻关系中原生家庭的重要性,这值得人们在如今的嫁娶中多一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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