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与狗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夏振胜

　　小时侯,家里穷得叮当响。尽管全家老小齐上阵,无一例外地都去生产队挣工分,到头来分到家里的粮食还是不够吃。1976年的夏天,一天两夜的大雨让村里村外成了一片汪洋,庄稼全部绝收。
　　为了节约粮食,全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打狗运动。我们村有人计算过,全村300户人家,保守地算也要养250只狗,假如一只狗每天吃一斤粮食,那么每天消耗掉的粮食就是250斤,一年下来全村让狗吃掉的粮食就是9万斤!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于是在一次动员大会以后,我们村同全县一起,展开了打狗运动,一时间,全村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老百姓有的把狗赶得远离家乡,有的把狗藏到地窖――虽然狗抢了人类的粮食,可人人都不愿意自家的狗被打死。
　　打狗队由村党支部挑选健壮的小伙子组成,他们挨家挨户搜寻,一旦发现狗,不管主人是谁,都一律就地打死!
　　我家的黑狗叫闪电,跑起来快得就象一道黑色的闪电。它除了看家护院,还帮着父亲为生产队里看瓜。无论烈日炎炎的晌午还是蚊虫肆虐的午夜,一向是父亲很舒服地在瓜棚里睡大觉,闪电机灵地趴在瓜棚下警戒四周。
　　我们全家都很喜欢闪电,即使我们不吃饭也愿意它活下来。打狗队拥到我家门前的时候,妈妈早已经把闪电藏到了灶台里的大锅底下,再把灶台里唯一的出口堆上厚厚的柴禾。闪电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平时家里若是来了生人,有一点动静它也会狂吠不止,可那天它藏在锅底下没有发出一点响声。打狗队质问狗的下落,妈妈说狗跑出去还没有回来。队员们怀疑地四处张望,又到处检查试探,确定狗确实没在家里,失望地走了。手持钩叉的打狗队终于走了,我们庆幸闪电逃过了一劫,急忙把闪电从锅底下放出来。
　　谁知闪电刚被放出来,那群人居然又返回来了。这次闪电再也无处藏身,带头的一个人抡起木棒就朝闪电打去。闪电本来还想咬他们,妈妈慌忙抄起一把笤帚追赶闪电,并扯开嗓门大声命令闪电“快跑”!妈妈虽然只喊了两个字,懂事的闪电似乎意识到了险情,它一溜烟似的向院外冲去,好多人连吆喝带诈唬地阻拦闪电,可闪电还是疯狂地夺门而去。见闪电跑了,人群呐喊着尾随追去,他们把木棒举过头顶,高声呐喊,试图把狗吓晕。狗在一群人的威吓追打下仓皇逃命,我也哭喊着跟随着大人们疯跑。我试图阻拦他们,可无济于事。
　　爬上前面一道坡,就是茂密的玉米地,只要钻进玉米地肯定能逃脱,闪电似乎看到了希望,它飞速地向坡上冲去。可陡坡太高了,闪电奔跑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追赶的人们眼看闪电就要冲进玉米地,脚步也更快了。疲惫的闪电终于就要爬上高坡,眼看闪电就要钻进玉米地获救了,我激动地大喊着为闪电加油。可就在这时,突然从玉米地里钻出来一群小孩子,他们同样张牙舞爪地咋呼着拦截闪电。闪电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着了,它不敢再往坡上爬。正犹豫间,一把双齿大铁钩子狠狠地刺进闪电的脖颈。闪电惨叫一声,从高坡上滚落下来。无数的棍棒劈头盖脸地向闪电砸去,闪电悲惨地吼叫着,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挣扎。
　　闪电被我吃力地背回家,妈妈含着泪说:把它埋在后院的石榴树底下吧。
　　一场杀戮过后,方圆几十里,再不能听到熟悉亲热的狗吠声。村子一时间象是死了似的,没有一点生气。那以后,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责编 李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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