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螺丝霸王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吕国祯

　　2005年8月29日，强飓风卡特琳娜吹倒美国新奥尔良地区20万根电线杆，造成电力供应中断。美国进口商MIDAS同步向全球各螺丝厂发出订单，但大多工厂的反应雷同：从生产到交货，需要45天时间；加上运输时间，至少要到3个月后，新奥尔良才能恢复电力设施。
　　事实上，2005年10月初，就有1200吨电力用螺丝运抵新奥尔良，一解燃眉之急。1200吨，等于全世界电力螺丝一年的使用量，而这家紧急提供如此庞大用量的厂商，就是位于上海附近的一家台商螺丝制造企业――晋亿实业。
　　
　　全世界最大的螺丝公司
　　
　　新奥尔良重建所需的电力螺丝每颗重达1公斤，所有厂商都是接到订单才会生产。但是，晋亿的仓库里，却库存有600万吨的这种螺丝。
　　9月中旬，晋亿实业收到订单，为赶工生产另外600吨螺丝，其位于上海嘉善的私人码头，马上运进700吨俄罗斯进口钢材，加工成线材进入生产线，170台高速螺丝成型机开足马力高速运转。
　　螺丝离开生产线后，坐上8层楼高的“专用电梯”，被送进深不见底的自动仓库内。5天后，1200吨螺丝装进集装箱，从晋亿的工厂直接用火车运到上海，装上集装箱货轮，10月初，这批电力螺丝即运抵美国。
　　晋亿，这家一般人很陌生的公司，其实是全世界最大的螺丝公司，不起眼的小螺丝，被称为“工业之米”，最便宜的报价不过是新台币1分1颗，但是，光是生产螺丝，晋亿集团(泛指旗下3家公司)年营收就达150亿元，2万个品种的螺丝，囊括全球螺丝种类一半。
　　晋亿集团在中国台湾、大陆以及马来西亚、越南共有4个工厂，拥有2家已上市和即将上市的公司。另外，晋亿集团的螺丝仓储与物流系统是全球最大，总容重量达30万吨，所存钢材可以建造41座巴黎艾菲尔铁塔。
　　集团所有的7个仓库随时库存2万种螺丝，每种都有3个月到1年用量的库存，以供应全球所需。全美进口的螺丝中，每2颗螺丝就有1颗是晋亿的产品。这个庞大的螺丝王国，年产量则是55．8万吨。
　　做小小螺丝，却有私用码头和港口，不仅如此，在大陆地区和马来西亚，晋亿集团还建立“螺丝城”。以上海嘉善“晋亿螺丝城”为例，占地2000亩(133公顷，约等于台北内湖工业园区)的城内共有近200家卫星工厂。
　　再以马来西亚为例，晋亿旗下的晋纬螺丝，占八成市场。而且，晋纬在马来西亚跨行业开发住宅区，面积高达33公顷，规模直追经营之神王永庆斥资百亿元打造的林口养生文化村。
　　
　　“螺丝城”老板10万元起步
　　
　　螺丝王国的主角，是三兄弟：大哥蔡永龙现任大陆晋亿实业董事长；老二蔡永泉负责马来西亚和越南厂，目前是晋纬总经理；老三蔡永裕则是台湾晋禾总经理。
　　1975年，还是20岁小伙子的蔡永龙，听说高雄冈山镇的螺丝产业正兴起，对那里的螺丝机像印钞机不断吐出钞票的传言充满憧憬。国小毕业后，蔡永龙就离开彰化竹塘老家，到冈山的大顺螺帽厂，从工厂最低层的学徒开始做起。1979年，蔡永龙服完兵役回到冈山，老东家大顺螺帽厂已倒闭。蔡永龙选择了自行创业，凑来10万元，带着弟弟蔡永泉、蔡永裕自己买机器设备、零组件，组装了两台螺帽成型机，把客厅当工厂，成立晋禾公司开始生产螺帽。
　　晋禾成立时，行业内已有三星科技这家年营业额7亿元的世界螺丝霸主和30年的老店春雨公司。蔡永龙三兄弟出身比别人差，起步比别人晚，发展过程中，也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
　　当时，台湾的钢材供应由台湾中国钢铁集团控制，采取配额制，即以上一年度的采购量，决定下年度原料提取的多寡。而且螺丝业者若想进口原料，还需要中钢出具证明许可，原料供应制度划定螺丝厂的事业版图，大者恒大的局面便出现了。
　　当时蔡家三兄弟在台湾经营的晋禾企业，一个月获利已有40万元，算是富足的中小企业。但是，蔡永龙不满足，赚钱之外，他要当螺丝业的老大!只是，在中钢的原料配额制下，他永远不可能在台湾当上第一。三星科技、春雨就像是一座座高山横亘在蔡永龙三兄弟面前，俨然成为一个无法超越的障碍。
　　要摆脱这样的困境，只有到岛外设厂!离开台湾设厂，这在当时是台湾螺丝产业的创举，也是蔡永龙兄弟螺丝事业的最大转折点。
　　抱着大破大立的决心学了1年泰文之后，1988年蔡家三兄弟前往泰国签下购地合约。在朋友邀约之下，顺便前往马来西亚槟城的考察中他们发现，马来西亚槟城有七成华人，主要语言是闽南语，最重要的，当地有钢铁原料供应!当天，三兄弟在旅途中召开紧急会议，转往槟城设厂，只在泰国设仓库。
　　三兄弟为降低对中钢的原料依赖度，到马来西亚设厂，他们从一开始，就锁定要做南亚第一的目标，决定陆续投入11亿元。为了当第一，蔡永龙亲自督军，他仅小学毕业，但马来西亚的晋纬公司，却用了多国员工。如今，晋亿集团在大陆地区和越南的工厂，都有菲律宾、马来西亚干部进驻，人才已开始了国际化。
　　为了突破语言限制，蔡永龙制定了图解螺丝生产的标准作业流程，包括螺丝线抽线、螺丝成型、磨牙以及仓库管理，所有的螺丝生产机台，都画了详细的操作步骤，让所有员工可以一目了然。这套图解流程，让训练新员工的时间，从3个月缩短为1个月。
　　在台湾赚到第一桶金，到马来西亚奠下海外布局的基础，1993年，蔡永龙有了更石破天惊的举动，他决定陆续投资1亿美元(约合新台币33亿元)，到大陆设厂。当时台湾晋禾营收不过6亿元，在业界排名第九。
　　在大陆，蔡永龙大胆尝试，他采购巴西、俄罗斯、韩国以及大陆厂家的便宜钢材。这些便宜钢材由于材质原因无法生产出好的螺丝，因此一般同业公司不敢采购。为扭转颓势，蔡永龙开始投资上游工厂设备，他要往上整合钢铁材料与材质处理技术，光是建构钢材再加工处理设备，投资金额就高达上亿元，其中一套球化炉，价格即超过新台币3000万元。
　　此外，他更往下整合电镀和热处理技术，学习的过程中，遭遇不少失败。例如，第一次投资电镀设备，花1000万元买了3套电镀设备，试了半年无法做到完美。蔡永泉说，最后才发现一开始就买错了!只好废掉重新花了1000多万元买新的。
　　
　　螺丝霸主的“反零库存”模式
　　
　　前前后后花了3年摸索与学习，直到1998年，最大、最完整的垂直整合企业――大陆晋亿厂终于完成投产，螺丝三兄弟完成了全世界第一个螺丝一条龙生产线，也正式坐上全球产能第一的宝座。如今，嘉善晋亿年营收达50亿元，螺丝产能达24万吨，是全球最大的单一螺丝厂。
　　在上海嘉善，来自俄罗斯、巴西的钢材源源不断地由运河运到晋亿私家码头，包含运费在内比中钢便宜一成以上，生产出的螺丝品质却是一模一样，一年超过50万吨的钢材采购，节省10％的钢材成本，对毛利不到10％的螺丝制造业来说，这样的成本节省已是一般工厂的重要获利来源。
　　整合了螺丝制造过程，三兄弟接着发展仓储物流和渠道。“我们

把省下来、赚到的钱，全部投资在螺丝设备上!”蔡永裕说，1992年，台湾晋禾每年获利在5000万元左右，却决定花8000万元盖台湾第一个螺丝自动仓储，准备储存价值2亿元、总量8000吨的螺丝。消息传出，在冈山传为笑柄，同行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参观，要看看螺丝三兄弟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自动仓储展现三兄弟在螺丝产业的大格局与大布局。晋亿的螺丝，从成品完成到仓库就位储存，全部自动化。蔡永裕说，没有自动仓库前，一条出货线3个工人，要从当时数千种螺丝中找出客户订单所要求的规格与数量，装满一个集装箱要从早上八点做到半夜两三点，现在靠自动仓储，一个工人装满一个集装箱只要20分钟。
　　花钱盖螺丝自动仓储，他们的算盘是，当全球厂商都讲究“零库存”时，逆势操作赚“库存”和“时间”的钱。
　　“零时差、即时生产时代，多数企业降低库存，所以我们建造效率最高、存量最大的仓储系统，把螺丝做好等客人上门，客户的时间就是金钱!”蔡永龙说，靠生产螺丝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螺丝业已经是服务业，大陆晋亿、马来西亚晋纬、台湾晋禾要赚的是物流和管理的钱。
　　台湾大学国际企业所教授赵义隆分析，所谓物流与生产两者零库存，并非是一味将库存放在生产端，或放在最末端零件供应商上，而是两者之间有一套紧密的系统．这套系统才是真正的知识财富。
　　三兄弟的知识财富，就是随时搞清楚大客户的需求。蔡永泉说：“我们手上随时都有全球各大代理商的所有买卖资料，清清楚楚掌握整个螺丝市场交易与库存状况!”就是再多的资金也无法复制螺丝三兄弟大量生产、仓储与物流模式的原因。
　　
　　一次式服务时代的制胜关键
　　
　　三兄弟不是盲目地堆积库存，而是掌握市场最新动态。他们不仅精确掌握全美最大螺丝代理商Fastenal下给全球各大螺丝厂订单的数量，还可以替Fastenal分析整个美国市场的最新状况，教Fastenal怎么抓住螺丝市场的商机。
　　“从我们跨出台湾开始，我们就计划性地一步步搜集世界各地螺丝市场交易现况!”蔡永泉说，建立一个国家或地区整体螺丝进出口与使用现况，最少要3年。一年一年搜集包括各国或地区最大代理商当年度买卖状况，输入计算机建立资料与分析，如果搜集不到代理商资料，就直接花钱跟当地海关购买，不计代价与成本，也要取得该国或地区在该年度到底进出口多少种类与数量的螺丝。
　　依据这套系统，螺丝三兄弟按照兄弟分工的方式：在大陆的蔡永龙主攻美国工业用螺丝与大陆市场；东南亚的老二蔡永泉主攻欧盟、东南亚与民生工业用螺丝；台湾的老三蔡永裕主攻高价合金钢螺丝市场。
　　所有的库存按照市场实时状况做调整，缺什么螺丝就生产什么螺丝。“所有库存务求3个月周转一次，随时检查周转率低的库存!”蔡永泉、蔡永裕兄弟笑着说，应该怎么堆、该做什么库存才是知识财富。不仅如此，三兄弟由台湾主导研发，不停地开发新螺丝，将产品线的种类不断地扩大，他们要推动螺丝服务业。
　　赵义隆教授分析，一次式服务时代，客户在乎的不是报价，而是整体性的服务，服务能力越高，掌握订单的机会越大。以螺丝产业分析，八成订单可能都是标准型产品，其余两成则会有特殊要求，能替客户解决这两成的难题，就能通吃所有的订单，这就是胜出关键。
　　“我们不仅替Fastenal解决订单问题，还要替它节约成本!”蔡永泉说，过去螺丝交货是一个个集装箱运往洛杉矶，Fastenal收货之后再自行依不同规格与数量分装送往各大据点，现在透过晋亿的自动仓储与2万种螺丝分类，Fastenal只要告知各据点需求与数量，螺丝三兄弟的工厂就按照这些需求，直接送往美国各地，省了Fastenal自行分装的人力与物流的费用。
　　螺丝生产毛利仅10％，但三兄弟一次式服务却能加收5％服务费，在螺丝三兄弟手里，螺丝产业不再是制造业，完全变成另一套管理与服务模式。
　　
　　同行眼中的“高风险”举动
　　
　　尽管如此，同行们却都不看好三兄弟大举扩张螺丝产能的布局，他们认为，蔡永龙三兄弟不断冲高产能与物流能量，是一项高风险举动，特别是高产能就必须依赖重量级大客户与量大低价市场，将无法避免激烈杀价竞争与大客户的杀价压力，这些恐怕都是螺丝产能、营收冲上世界第一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此外，三兄弟创业26年，从学徒做起，兄弟齐心一同打天下，但近年三兄弟分别坐镇海外，聚少离多，使两代彼此接触机会不多，随着第二代接班人浮上台面，蔡氏螺丝王国版图是否会顺利交棒，继续维持完美的分工模式，还是会造成诸侯割据?将是螺丝三兄弟维持王国的另一个课题。
　　三星科技创办人李渊河发明高速螺帽成型机，引领螺丝市场风骚，最后败在非核心本业的建筑业投资上。蔡家螺丝三兄弟后发先至，以螺丝生产管理跟物流服务取代李渊河的三星科技坐上世界第一的宝座。
　　17年前，因不服输，三兄弟在同行还不敢离开台湾岛时，率先到马来西亚设厂，因此培养出国际布局和管理能力，蔡家兄弟的气魄，造就了如今螺丝王国，随着三兄弟的新布局和新计划，小螺丝仍将继续写下大传奇……
　　(编辑 吴奉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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