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故乡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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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在青藏高原的群山之间,祖辈们夯打的土坯墙层层叠叠,错落在山坳里,就像是累坏了的祖父,肌肤抽干了气血却依旧在风中保持着姿势,里面虽然空空荡荡,但却留下了比都市还要繁华的记忆。
故乡是安静的,远离了喧嚣与纷扰,犹如这静静流淌的黄河一样,澄澈而透明,还有三月阳春下开满村落的杏花,虽然比不上江南的秀丽,但故乡的美,是一种能够容纳凛冽寒霜的,博大的美!我想“大美青海”的内涵也正在于此。
这些年一路坎坷无常,缘浅缘淡,看着城市高楼林立,街道繁华,绿化整齐,其实每每在夜里看着霓虹闪烁车来车往,真的是很累很累,闭上眼,却经常不能安然入睡,静静躺下来时总觉得多了些纷扰的杂念或是压力,总是在夜晚便不能自己的想起故乡,那个在我记忆中一刮风就尘土飞扬的小村庄。
在游子心里,甚至那条窄窄的巷子和巷子里软绵的土,都是延绵不绝的乡愁,风吹不跑,雨带不走,每次回家都沾着你的鞋,落在你的肩,好像在告诉你,这才叫尘归尘土归土。
农村长大的孩子留恋于家乡到处是土的景象,就算打架也要滚在土里较量一番,彼此撕扯着滚来滚去,直到两个人变成个土坯娃娃才肯放手。
给孩子讲那时候没有电没有手机,点着油灯在土屋里的生活她们是不会信的,反过来会问无数个为什么,有些问题至今你也不好回答,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穷?那是历史的尘埃落在我们的身上。而今,我怀着旧时的心情,踏上寻你的旧路,踟蹰、徘徊在那条熟悉的山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静静的寻觅着那一丝尘土……
如今的村子整体上也在悄悄变换着模样,从村道硬化到房舍改造,家家户户几乎翻修了房屋,听说村里唯一一个没能盖新房的东智家去年也被纳入了精准扶贫户,无论是村干部还是联点帮扶的干部三天两头往他家跑,给他教技术帮他建庄廓,规划着今年买点木材就要盖新房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欣慰,因为他就是和我一起在土里玩大的儿伴。
二十多年前,这里不通汽车,人们要是去趟县城都是步行翻山,然后在公路旁等车,走的是蜿蜒曲折的小山路,遇到下雨天,河水暴涨,村里的桥每次都会临近被淹。由于地少,又大多都是无法灌溉的山地,种点庄稼忙活一整年也勉强刚够吃。村里人主要收入靠砍些树木卖钱或外出务工,村里的年轻人要么下山卖了几根木头不回家,要么在家娶不着媳妇光棍一辈子,所以常常把唯一的经济来源盯在了山头的松树林。进去林子砍伐的人多了,自然这屏障也就受到破坏了,一到春后全村只剩下老弱病残无劳力的家庭,一刮风,到处尘土飞扬,那样的生活窘境就像是黑白电影银幕上再幌闪着一些雪花般的光斑,回忆起来如历史的镜头把那一束影像投幕到我眼前。更让我记忆深刻的是,谁一夜间砍了几棵树卖了几个钱成为他们私底下炫耀的谈资,这种在特定环境下的无聊和无知,往往让我在回忆故乡时迸发出如泪般的纠结和酸痛。
翻过山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梯田一样的庄稼地,用爷爷的话来讲,庄稼就是农村人的根。这话现在重新读起来,很有诗意。农村人自己就像土地上的庄稼,生长在自家的几亩田地里,土地是他们在此间扎根和延续根脉的唯一理由。爷爷是不怕灰尘的,还说有些东西需要沾一沾土才好……我当时没太明白,但后来才知道深意,我们都是庄稼人的后代,感受感受艰苦或者经历一番磨难,才能有土性,不忘根!
突然想起作家牛汉先生的《绵绵土》,农村人生在土炕上,长在土堆里,一辈子和土打交道,对土有一种化不开的情结。有一次去追赶旱獭被沙棘刺划伤了脚,血流个不停,爷爷就抓了一把土撒在我伤口上,一小撮土慢慢被血渗染成了绛红色,像被捏在手掌中的糌粑,用土地带着热温的嘴巴亲吻着我的伤口,很快血就不流了伤口也不疼了,从那时起我感觉土已经流到我身体里,摩挲在我九曲十八弯的脉搏里,让我长成了大山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走的多远,都忘不了对故乡土地的眷恋。
二十几年在历史长河中只能算作是波浪激起的一点水花,而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昔日的村子变换了模样,从村道硬化到美丽乡村建设,从房舍改造到精准扶贫,别说是村道修整过了,家家户户几乎翻修了房屋。最重要的是近几年的三农政策,使土地在保护的过程中提升了使用效益,再不是过去各家各户赶着牲口划埂而种的光景,规模化的方式具备了机械播种和收割的条件,加上灌溉设施的完善,昔日尘土飞扬的土地,正在振兴着农村,美化着农村。土地散了就落得到处是尘土,土地利用好了,不仅生长着赖以生存的粮食也会长出更多希望。无论是绿色家园还是美麗乡村,都需要用青山绿水来打底色,正是得益于这样实实在在的政策和村民日益觉醒的保护意识,让我引以为傲的故乡山坡上的松树林,也就长成了绿意葱茏的松涛,成了家乡天然的氧吧。
故乡的人、庄稼、路、树木都不是孤立的,他们在土地上连接了一种生存和繁衍的本能,而这种本能正在不断的生长出新的机能。前些天在旅游局工作的同学说,乡村旅游正成为旅游业新的增长点,决定着日益富起来的农民和全面小康的成色,今年县上规划要在我的故乡,这个昔日偏远贫困的村里打造千亩油菜花的乡村旅游景观,要把这里建设成县上的乡村旅游示范点。我想,故乡从美丽乡村建设的基础上向生态旅游景区转型,这必然会给长期传统的小农业经济注入新的活力。我看今后这个小村庄肯定是要热闹起来的,想到这些,我回家的脚步更轻快了些。
这些年风风雨雨,在生活中深一脚浅一脚,甚至可以用一无所有来形容,但每每想到故乡,想到故乡从往日的荒凉变成如今谁都想去欣赏的美景,我就有某种坚强的力量在支撑。“土能生万物,地可载山川”,质朴的庄稼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中追求着平淡中的深味,也追求着清贫下的高贵。这种追求应该就是生活的安宁和纯粹吧,像扬起的尘土终归有地方可去。
我们这一代人过于疏懒,没有及早地去捧一把故乡的热土回望故乡,常常用江南秀美的景象代替了高原的风景,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麻木着神经,以至于把江南的桃红看做是小时候院里开出的杏花的颜色,我们也常常将记忆中的琐碎片段来代替大概轮廓中的故乡的形象。在越来越多文化意识渐渐苏醒过来的今天,很多人开始与回忆周旋,在回忆中自然而然洗刷掉那些只有狠狠擦拭时才会抹去的如同尘土蒙蔽的虚浮层面,去寻求故乡真正的底蕴。
我深知,今天的时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既然脱贫的伟大号角被吹响,我们这些从土堆里生长出来的孩子是不是应该用实际行动给予响应呢?既然现代文明和乡土文明冲撞融合,那就让我们扮演更多孩子的角色,给贫瘠的母亲带去生机和活力吧!作为从故乡走出来的孩子,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今天细细想来,其实我们就是故乡的风吹出来飘摇在外的一粒尘土,终究是要被这浓浓的思乡的风刮回去的。今天,我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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