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速度(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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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航行的这片海水,是前人从未走过。”但丁一开始就知道海水的速度,他能够前进是因为他面向神秘,走进探索未知的旅程,带着始终如一的想象与激情。但丁知道在时间的前方有什么召唤着他,那是不断显现的速度。时间的不在场加速了某些事物的到来,就像诗歌是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从一个身份到另一个身份,使所有事物维持着生机。从这到那,存在着看不见的速度,速度是诗歌写作的出路。速度存在四面八方,当它们像火药一样被点燃就迅速汇聚到诗人的心头,如穿越千山万水的燃烧。
一个自由的诗歌国度存在不同的心速。罗兰·巴特的学生隆巴多从布朗肖的眼里看到马拉美与里尔克不同的速度:马拉美让诗歌的爆发力在突如其来的闪耀中毁灭生灵,将诗意停留在那一刻令人炫目的活力中,这速度使得不存在变得显而易见;而里尔克永不停歇地在一个无声、静止、无尽的坠落中朝中心跌落。里尔克赞美无形,马拉美却将无形变成有形,他们都在瞬间产生了速度。伟大的诗人都具有一种瞬间的、突然亮出的光芒,这光芒就是超乎寻常的观念。
观察的冲动与书写的欲望是诗歌速度形成的前奏。当一个人把全世界的梦想集中在他的心中,他就携带了节奏,他的诗歌就会瞬间加速,就像雄鹰展翅。在那一刻,人类的荣光注入万事万物,诗歌形式在生命形式中的闪耀达到了顶点,冲上思想的巅峰。这样的迫切仿佛来自对上帝的渴望。
诗歌求助于速度,这使得它与其他文体有了区别,那是持续或解脱、决裂、破坏、改变,是新速度置换了旧速度,是突然的变声,是不可预知的神来之笔。这一点,诗人应该向燕子学习。燕子,黑色的闪电,它忽上忽下,急速飞翔,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高处或者低处的小昆虫。作家蓬热说燕子是天空的签名,这太独到了。他观察到燕子锐角螺旋式的翻转,向上的饰针,羽翼飞快滑翔,加速、重复、鲨鱼的游弋……燕子停在电线杆上的时候,它是柔弱的,它飞翔的时候没有套路却是强力的王者。诗歌的力量与速度有时藏在微小的、不显眼的事物身上。
我们惊讶于燕子身上速度迷人的变奏,闪耀的变体。诗歌总是处于这样临界的状态,就像燕子飞翔的观望,处于可度量与不可度量的稀有空间,隐匿着看不见的张力。诗歌产生的速度在有限空间,也在无限空间,对宇宙的直观意识产生宇宙力在诗的光年里拓展。诗人的任务不是告知人对物的感觉,而是告诉人感知世界如何运行。伟大的诗人都能看到心力,看见意志,看到可控的与不可控的,甚至看见命运的力。这力就是抓住里面与外面一闪而过的世界。
一个人内心细微的波动也藏着速度,就像一只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它扇动几下翅膀,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再微不足道的悲伤,当它逆流成河,它产生的速度就是大江大海,有不可阻挡的气势。诗歌的速度慢下来或停滞不前,源于使用词语的惰性。没有主体的想法,没有哲学的意图,没有灵魂的觉醒,语言就蜷缩在角落如死灰。当一种惰性生成,它就有了限制,无法撕开一个裂口,无法唱出一个句子。唯有光的速度能撕开黑暗,摧毁之前的规则。
语言之所以创造一切超凡的境界,在于词的速度处于变化之中,分裂与结合、自我异化与重新统一都在不断交替,在于主题与诗意之间产生紧张关系,在欲望里演变出风暴,去触及未来的无知。有内在速度的诗歌,它简明、准确、形象、到位、紧凑,充满个性的确立与照耀。空洞的言辞没有速度,因为它缺乏对生命的刷新,缺乏喷发熔岩般的激情,缺乏愛与真独一无二的融合。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就找到了一种速度。写作者必须与陈词滥调决裂,这样诗人才能感受到热流贯穿全身,心荡神驰起来!
诗歌写作,很多时候是在写不下去、停顿的地方重新开始,思想的加速就在此时产生。一切都为灵魂的速度所改造。在诗人那里一切的速度都是被允许的。诗歌的加速总是存在天才的回声,天才总是一触即发,聆听到世界深处自然法则并存的心灵发出的连绵不绝的声音,听到人格的回响,捕捉难以言说的光辉。
不可捉摸又神秘的速度一直为诗人所着迷。梦想就是速度,它其实是灵魂永不停息的运动,是一种无休止的抵达,不可穷尽的思想。诗歌必须独创,独创性的诗人从不在一般事物上止步,这是一种无法同化的原创性,真正让人兴奋的速度在骨头里,穿过骨头去抚摸心灵,心灵就丰盈起来。最初的措辞藏在神秘的心灵。心灵感知,就是把生命和热爱倾注进它所领悟的世界,此时技巧、天赋和心智在自我意识里急速运作,像海底的风暴在形成,创造力的螺旋在信念中上升,给你带来不可企及的诗歌玫瑰。
有光的言辞才有速度。上帝说有光,这光就是神力。诗歌之光是超时间性的,写作就是去驾驭时间在场与不在场的魔力,追逐火焰的光速,激发出爱的电光火石,获得心灵与万事万物与宇宙一同运行的速度。
责编:李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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