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性大众传媒方言言说利弊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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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宗 丽
[摘要] 近年区域性大众传媒的方言言说现象非常普遍,并在不同媒体中呈现不同的形式。方言言说具备本地化、陌生化、私语化等特征,与多元社会环境良性互动。但方言言说具有局限性,不会危及普通话的法律地位。
[关键词] 区域性 媒体 方言 言说
过去,方言言说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一种是很俗,很土,不登大雅之堂;但同时,方言在影视作品中却又是权力人物的使用特权。上世纪90年代后,在小说和电影中,方言的形象忽然产生了变化:方言在现有的文艺作品中具备了先锋、前卫、人文关怀等特征。比如韩少功的实验小说《马桥词典》,该书使用湖南汩罗马桥镇150个方言词汇穿起了整部小说,被视为当年小说形式的指标性动向。稍后,方言现象不再固定与农民、农村联系在一起。在影视作品中,方言逐渐和城镇、甚至大城市结合在一起。比如贾樟柯电影中典型的山西汾阳县的县城环境,比如电影《寻枪》中说贵阳话、《疯狂的石头》中说重庆话、《江城夏日》说武汉话。
与艺术领域使用方言的普及相伴随的,是区域性大众传媒对方言使用的热潮和争论,并在近年呈现。一方面,方言栏目得到了新闻业界的认同,如重庆卫视的《雾都夜话》、《生活麻辣烫》、湖南经视的《越策越开心》和杭州西湖明珠电视台的《阿六头说新闻》等节目都曾获“全国百佳电视栏目”;另一方面它们也受到来自各方的质疑,其中主要集中在对普通话法律地位的威胁以及方言运用的局限性上。针对争议,本文将分析区域性大众传媒的方言言说情况,并对此作出利弊分析。
一、大众传媒的方言言说现象分类
大众传媒的方言言说现象主要集中在区域性媒体,而区域性媒体的方言使用特点,在不同载体上呈现不同的形式。
1.电视是方言使用最频繁、形式最多样的媒体,其表现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类:
第一,新闻播报与点评。方言新闻节目极少有单纯的播报,一般都附带有主持的评论。比如湖北经视的《阿星笑长开讲》、杭州电视台的《阿六头说新闻》、广州电视台《新闻日日睇》等等,这些播报内容往往集中在民生新闻和本土社会新闻上,播报在表象上呈现出一定的随意性,主持人的个性和评论观点对节目的影响至关重要。
第二,游戏娱乐节目。方言游戏娱乐节目内容主要包括方言笑话、地方曲艺、方言小品、经典热点作品的方言再演绎。比如成都台的《开心21》、湖南台的《越策越开心》等等。方言游戏娱乐节目吸收了一些社会歌舞厅的表演精华。
第三,方言栏目剧。方言栏目剧之所以与方言小品分开单列,是因为其制作模式和情感传播效应已经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小品。方言栏目剧在湖北地区有不可小觑的观众群和影响力。这类节目包括湖北经视的《经视故事会》,武汉电视台的《欲望魔方》等。方言栏目剧启用群众演员,几乎每天推出新剧,由于是故事主题,作品往往矛盾冲突剧烈,但情节趋于老套。这些剧作无论描写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主题最后都落脚在道德教育这个“安全垫”上。
2.报纸的方言运用少于电视。主要呈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方言专版(专副刊)和方言专栏。比如《楚天都市报》的《市井》、《茶馆》用方言进行散文和曲艺创作,《武汉晨报》的《岔巴子嘴球》是借方言评论足坛等。这些专栏专刊上的作品,从语法形式到词汇甚至语音,基本遵从方言口语。由于要忠实于口语发音,以至于语言专家常常从语言学的角度提出批评,认为有些字词用法不当,比如“克上学”的“克”应该还是写“去”好,因为这个词本身就是“去”,只是发音与普通话不同。
第二,在新闻标题上运用方言词汇或方言语法。通过对近十多年武汉报纸的抽样调查,笔者发现在正文中出现方言词汇语法的概率远远低于标题。这种差别说明,标题中使用方言词汇完全是有意识的选择。这样的方言词比如“黄了”、“掉得大”、“打晃晃”、“岔”等在标题上的出现,意在引起读者的关注。
第三,在具体行文中穿插或者引用方言表达,以增加生动感和真实感。比如引用采访对象的言语等。
3.广播中方言的使用较电视和报纸出现得晚,也相对更少见。
广播中的方言节目一般是地方性的服务节目,比如帮听众找美食的楚天交通音乐台《好吃佬》节目,湖北生活广播电台夹杂部分方言的《喜从天降》和楚天交通音乐台的《的哥乐园》。广播中还有一种有意识使用多种方言的说书创作作品,如楚天交通音乐台的广播剧《西游记》,其中敦厚迂腐的唐僧说河南方言,挑担子的“棒棒”沙僧说四川方言,贫嘴的猪八戒说东北方言,形象地烘托出各个角色的性格和身份特征。
4.小结。
方言在不同载体形式上的使用频率差异,说明了大众传播中方言言说既需要依赖文字,又需要依赖于声音。电视的方言言说现象最集中,正是因为她同时拥有文字和声音的表达途径。广播由于没有字幕,对非母语听众造成一定障碍,因此使用最少;报纸虽然依赖于文字不存在理解障碍,但是由于未形诸于声音,减少了方言乐趣,因此不如电视节目常见。
二、媒体何以涌现大量方言言说?
区域性大众传媒去年大量出现的方言使用状况,是由方言言说的以下特性决定的:本地化强化了平民视角,陌生化增加了审美趣味,私语化增强了贴近性,多元化环境容忍了方言的涌现。
1.本地化。
本地化在方言言说的提前下,成为了“本地话”。这是由区域性媒体的特征决定的。区域化媒体要求必须具备贴近性,于是“我口写我心”就成为必然。
以全国性媒体和地方性媒体的同类栏目进行比较。凤凰卫视的《有报天天读》和广州电视台的《新闻日日睇》都是读报节目,主持人都是中老年非帅男性,凤凰卫视采用的是普通话(虽然不标准),广州台则是地道的粤语。两者的宣传和诉求也不一样,《有报天天读》的开篇语是:“有报天天读,新闻点点评”,其焦点在于全面化、多视角地理解新闻、评论新闻;《新闻日日睇》的开篇语是:“新闻日日睇,日日倾下偈”,“倾下偈”在粤语里是谈心聊天之意。《新闻日日睇》的宣传片花也强调的是情和心,这与《有报天天读》表现出来的理性大相径庭。
本地化的方言新闻表现出对民生问题的关注和关心,放下身段,接触地气。只有方言没有本地化的栏目是不可能成功的。2005年,南京电视台开播的方言电视新闻《听我韶韶》播出之后,未得到理想效果,抽样统计后发现外地新闻和国际新闻占比例太大。因此,方言不是决定成败的唯一因素,本地化和平民视角才是决定方言节目生命力的根本。
2.陌生化。
陌生化是审美需求的重要要素。对于传统的固化的表达模式,往往早已造成读者的审美疲劳。“文似看山喜不平”,新奇给审美心理带来刺激。陌生化意味着个性化和创造性。一个故事,换上一种语言来演绎,每天换上不一样的群众演员,再陈旧的故事也会得到观众的审美包容。这是电视方言栏目剧热播的“庇护伞”。
从报纸来看,本土民生新闻年年月月都是身边的常规琐事,题材上很难突破。那么,内容不新表达新,言说者只能从语言表达形式上进行新的探求。无论《楚天都市报》2008年奥运特刊《北京传奇》里的古白话运用,还是2008年年终盘点《娱乐大史记》里的文言运用,抑或是本文正在讨论的方言运用,都是语言陌生化的形式。在这些陌生化的语言形式里,方言是最容易理解、受众面最广的表述手法,同时又满足了审美需求。
3.私语化。
方言言说是对过去正史风格言说方式的颠覆。在传统的新闻媒体中,普通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它的形象首先是理性和公众化的。理性和公众化必然建立在去情感化的基础上,因此传统的普通话文体不知不觉具备了一种可远观不可近亵玩的威权。而方言正在这个意义上消解了其“话语霸权”。
方言是日常的,传播范围相对狭窄,使用群体相对封闭。在这个封闭的群体内,方言的使用具备了一种凝聚力――外人不懂得,只有自己人懂得。这个熟悉而隐蔽的语境内,人们呈现出更大程度的心理放松和表达自由。这也是为什么方言栏目剧最常见的内容是个人的情感纠葛。方言的私语化表达像乡情一样拴住了受众的心,具备不可替代的贴近性。
4.多元化。
多元的社会环境是宽容方言言说的背景。在一元化的社会里,书本和媒体是权威不可置疑的,正统、精确,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随着社会的逐步开放与多元,媒体不再高高在上,它变得可以接近甚至质疑。此时,人们对媒体的追求由正确性慢慢扩展到了娱乐性等方面。多元化的社会环境和媒体的贴近性产生正面的互动:社会不再认为方言是愚昧落后的,而媒体也在无形中构建和强化了多元社会环境。
三、媒体方言言说的弊端
1.方言运用对普通话正统地位的影响。
媒体方言言说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对普通话法定地位的冲击。笔者认为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语言是不断变化的。很多方言词汇是古代的雅言,即普通话,比如武汉方言的“鱼糁(鱼丸)”中的“糁”就是一个很古老的书面词,意思是饭团。现在也有很多普通话里的词汇是过去的方言,甚至是泊来词汇,比如“沙发”、“干部”等等。因此不应该为普通话的开放性制造人为的藩篱。
方言本身的特点与现实应用,也不会威胁到普通话的地位。
第一,在新闻表述中,方言的精细化和准确度不如普通话。表现在用方言讲述或评论国内外大事时,会显得不够协调。南京的新闻栏目《听我韶韶》的失败,一方面是方言节目听众对国际新闻和要闻不感兴趣,另外一方面也确实存在方言表达的力不从心。
第二,由于普通话已经长期占据主流位置,方言使用空间压缩,导致方言的开放性和再生能力不强。比如很多关于新事物的称呼,方言往往没有自己独特的词汇,都是沿用普通话的词汇。诸如IT类名词、网络词汇、社会组织、思想、金融类等现代词汇,方言中都极少有词汇表现。即使在那些大力弘扬扶持方言发展的地区,如台湾,这种缺乏方言对应词汇的情况也经常出现。如闽南语中没有“您好”,“再见”,新闻里出现时都是沿用的国语发音。高雄地铁有一站叫“巨蛋”,翻成闽南话时无法找到对应词汇,叫“大卵”显然不合适,无法翻译的后果是:站名播报、新闻中出现,都是用的国语音。这就说明,纯粹方言早已经无法满足全方位的交际需要,更无法满足新闻传播需要。
第三,即便是区域性媒体,也同样具备传媒的大众化特征,因此决定了不可能大规模运用方言,因为要尽可能照顾更多的读者,追求更大的辐射面和更大的影响力。因此方言只会是点缀。
2.方言言说有固有的缺陷。
方言言说本身也有缺陷。表现在,一是对外界的排斥。在城市化背景下,方言节目尤其是那些难懂的方言造成了新移民的理解障碍,也限制了其在非本方言地区的传播影响力。方言节目几乎不太可能形成类似《非诚勿扰》、《幸运52》、《快乐大本营》之类的全国性传播大热。
其次,方言言说的内容限制。由于方言词汇的精准性和能产性不如普通话,因此方言新闻有明显的分野,多集中在民生新闻和服务信息,往往过于琐碎。
第三,方言言说的表达困境。笔者发现,在电视和广播节目中,成功的方言栏目极少有女主持人,这是由方言言说的表达困境形成的。由于女性倾向于对权力语言的服从,因此方言节目的女主持人比较难得到受众认可。比如楚天交通音乐台和湖北生活台说方言的女主持,都曾经被观众指出武汉话说得不地道。而杭州西湖明珠台《阿六头说新闻》曾经为了创新衍生出“阿六嫂”,但并未得到认同。
综上所述,由于方言言说存在的固有局限,决定了媒体的方言使用不仅无法撼动普通话的法定地位,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护方言传承,增强普通话系统的开放性。
参考文献:
[1] 邵培仁、潘祥辉:《新闻媒体“方言言说”的社会成本分析》,《现代传播》2005年第2期
[2] 黄蓉、滕朋:《方言、新闻与受众――方言新闻再思考》,《船山学刊》2007年第2期
[3] 张继娅:《媒体方言传播的文化思考》,《云梦学刊》2009年第4期
[4] 盛建国、胡德忠、刘晓丽:《都市类报纸运用方言的现实意义》,《新闻前哨》2003年第8期
[5] 耿二岭:《性别影响方言区的人使用普通话的原因》,《汉语学习》1985年第4期
(作者为华中科技大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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