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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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步升
2008年兰州的第一场春雨,比往年来得要早一些。农历的正月还没有结束,阳历的三月刚刚开始,房间的暖气依然温暖,但已少了冬天的燥热。打开窗户,又湿又冷的风争相涌入,但仔细品味,已不像冬天的风那样刺骨,风梢上传达的是春天的气息。一切都是乍暖还寒。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在细心研读《飞天》即将刊出的“甘肃青年作家小说专号”作品,而获得的总体感受居然与时令是那样的契合:乍暖还寒。
小说是直接面对活生生的社会,活生生的人生的,小说家无论怎么地高视阔步目空一切,也无法真正实现对社会对人生的拒绝;宏大构造,堂皇叙事,固然离不开社会人生的配合,即便琐屑的日常情景,隐秘的心灵体验,同样需要相当纷繁的现实图景去承载。我没有按照编辑传过来的作品顺序去阅读,随手打开的是《一团鸟屎》,而这是一篇没有作者署名的作品。读了一段,我突然觉得这应该出自尔雅之手。在疑惑中读完后,我几乎有些坚信这是尔雅作品时,编辑打电话询问评论进展如何,一打听,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一刻,我竟有些兴奋。其实,这篇作品与尔雅以往小说的区别是很大的,在作家普遍把对待生活的目光和笔法的操纵“向内转”时,尔雅本来就是以描摹内心体验开始自己的小说征程的,当对乡村生活的叙写逐渐淡出文坛主流时,尔雅却从他修炼得有些得心应手的都市领域杀奔乡村的广阔天地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蝶乱》,写的是一群在校的当代大学生的生活,那种奢靡得近乎糜烂的文风,那种精细得近乎苛酷的对人内心的体察,使他的小说一举跃上了一个较高的艺术平台。当时,我几乎是怀着一种敬意写了一篇评论文字;随后,便是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非色》。我宁愿认为这是《蝶乱》的姊妹篇,小说中的人物有些还留在校园,有些走出了校园,留下的迷惘观望,走出的彷徨挣扎。他的文字仍然那样奢靡、绚烂,但对这部小说我只说了一句话。那是一个黄昏时分在黄河边散步时说的,我说:你的小说给人一种尖锐的疼痛,是痛在心口那儿的。尔雅听后,顿然泪眼婆娑。此时,夕阳收走了最后一抹余晖,清冽的风将河水吹起一层层浑黄的褶皱。《一团鸟屎》开篇奉献给读者的便是一团鸟屎,来宝做了一个梦,发现自家的房子外面长了很大一棵树,在他的注视下,树还在生长,最后把他家的房子都遮盖了,失去了光线,他的家就像一口地窖,他有些生气,想弄清楚这是谁家的树,这时,一团鸟屎撒在他的脸上,鼻孔和嘴巴都被堵上了,差点憋死他。梦境让他不安,他又想,梦里的屎是财富的预兆,然而,“梦见树又是什么意思呢?那样大一棵树,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把房子的光都弄没了,肯定是不好的。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每个人的每时每刻都会遇到这种不可知的事件,都在发出这样忧心忡忡的询问,对结果的无法预测,让人内心充满不安,也许还有某种期待,只有结果――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摆在眼前,不安的状况才会得到解除或缓解。其实,来宝的内心为什么不安,他是知道的,有没有这一桩梦的警示,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是对好的结果还心存侥幸而已。他不是李家镇人,他从乡村来到了镇里。这是一个正在由乡镇变成城市的地方,他成了镇上最有钱的人。他的钱来得完全合法,没有做过违法乱纪和亏待他人的事情,但是,生存环境对于他,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他经营的木材堆放在戏院的空地上,于是,镇上所有人以及牲畜的不幸都与他有关,谁家死了爹,谁家死了驴――这不是一般的驴,主人自称比他的老婆还聪明――等等,反正村里所有的灾难都是来宝的木材造成的,镇上唯一读过中学的知识分子,知识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他用精确的算式为这些受害者提供了索赔依据。迫于无奈的来宝把木材搬运到河滩旷地,多年没有发过洪水的小河突然洪水汹涌,来宝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此时,在众人的眼里,他又有些可爱了。但他仍是最有钱的人,他不得不按照人们的要求,对死了爹的死了驴的,被大雨冲毁房子的,还有种种损失都做了赔付。做完这一切,四十多岁的来宝突然号啕大哭,这时:
“忽然有个声音说,别哭了,你看看,你哭得多难听。
来宝抬起头,看见村长李发财站在门口。
我们镇很快就是城市了,李发财说,城市里可不许这么难听地哭。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别跟婆娘似的动不动就哭。
我哭一下还不行吗?来宝说,城市里没说不让人哭。
可你哭得多难听,李发财说,要是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镇上欺负你。别哭了,这不挺好吗?”
“李发财点着烟卷后说,事情解决了就行了。解决了好,你就轻松了。反正事情总得解决,你说对不对?
嗯,来宝说。
你本来就是粘了一泡狗屎,李发财说,本来就是一泡狗屎。
嗯,来宝说。
你把屎从身上弄掉了,李发财说,那就好了。”
“来宝一个人坐了会。他忽然高兴起来。村长李发财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的。有一泡屎粘到他肩上,现在,他把它弄掉了。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才对。”
来宝到底还是笑了,但,那种笑,大概要用得上春晚小品节目上的一句台词来形容了:笑跟哭似的。那么,狗屎是什么?是财富吗?是,好像不完全是。梦见的是鸟屎,现实感觉却是狗屎,无论什么屎,都是让人不快的东西。欺人无,恨人有,无论“无”,还是“有”,谁处在两者任何一种生存状态,都是很让人难受的。然而,什么才是大有大无既有既无或有或无的“适中”状态呢?如何把握这个度呢?有学者说,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在于关于“人的技术”问题,从《一团鸟屎》中看来,并非虚言。尔雅把小说视角由城市转入乡村后,第一仗打得不错,传统文化的根在乡村比城市要扎得深一些,尔雅一出手便有所斩获。不过,他的转向,是长远打算,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呢,还是城市写作遭遇困境的权宜,抑或仅仅是某种写作情景下的惊魂一瞥?这都是作者需要慎重考量的问题。
近几年来,我一直在思考,在文学中有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么,我们是如何洞穿历史烟尘与古人沟通的?如果有,那么,这些不变的东西又是什么?尔雅所表现的是人生的尴尬,也许就是人生永远无法克服之困境一种,从而也是一个关注率相当高的文学母题。这在赵淑敏《寻找朱丽叶》中立即得到了印证。刚读了她的中篇小说《月光》不久,也许是阅读时的心境不大一样,感觉《寻找朱丽叶》要好一些。所有人都处在一种难以克服的人生尴尬中,糊里糊涂活着吧,总觉得有点行尸走肉的嫌疑,明明白白活着吧,能否做到还在其次,明白了,又当如何,又能如何,明白活着一定会是通达幸福宫殿的阶梯么?陆家一爱上了漂亮女演员刘晨晨,而成为他妻子的却是偶尔怀了他的孩子的另一个女人。他要寻找出走了的刘晨晨的下落,刘晨晨闭着眼睛冲进了车流中,他抱回了两人的私生女文丽。文丽在乡间二叔家长大后,一心要寻找生身母亲的爱情秘密离家出走,文婷在父亲突然亡故后,又去寻找妹妹。此时文丽已变成艾米,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但这桩无望的爱情却使她冲进了车流滚滚的十字路口。“文丽望着我,像是我的姐姐一般,她说婷儿,你一定是没有爱过。身体是离开了,心怎能放得下?我是和妈妈一样,心是一条直线,只会直往下走。”文丽死了,但“即便死也是孤独的。”文婷目睹了妹妹的自杀,又去寻找妹妹爱过的男人,她让他也冲进了同样一个十字路口,但他却安然无恙。也许,二叔的话算是智者之言:“为什么事情非要那么清楚呢。”
爱情是人生幸福的代名词,寻找爱情和获得爱情,是一个人的人生走向成熟的标志,可是,爱情从来都是双刃剑,它可以助人飞升,也可诱人堕落,甚至毁灭,它是蜜糖,也是毒药,毁灭于情天恨海中的人不知凡几。赵淑敏选择了一个古老的话题,又选择了一个古老的爱情神话作为叙事的由头,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个人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桩爱情都是绝版的,他人只可能模仿其外在的形式,无法复制其内心爱的体验。也许,这也正是一代代人对爱情前赴后继的理由。我们有理由相信,爱情在这里只是进入小说的介质,爱情只是作者设置的一层意图迷雾,作者要追索的也不仅仅是爱情的有无和爱情究竟隐藏在哪里,她要寻找的是,人该如何通过横在眼前的危机四伏的一个个十字路口,能否安然通过,却不在人的能力,在于冥冥中的命运,而这种命运并非必然,其中存在着极大的或然性和可能性。
这是一部貌似感伤缠绵,实则很有内蕴的人生小说。与此鹦鸣求友的小说是丁新征的《青春》。这是人生的另一种尴尬。人们盼望成长、成熟,人们也一再声嘶力竭呼唤人的天真,可是,成长和成熟往往是与天真不兼容的,当一个在年龄上已经必须担当起社会人角色的人,其心智和生活方式仍然处在自然人状态,那么,只会有两种结果:给社会造成灾难,给自己造成灾难。因为呼唤天真的社会其实是在天真丧失殆尽后的一种群体焦虑,如果真有人以天真的姿态加入,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的,即便强行进入,也会被强行驱逐的。郑天浩就是一个活着的样板。他一直活在十六岁时的生命格局中,父亲被少不更事的他气死后,他的心理年龄便停止了生长,他的成长在父亲气绝身亡那一刻划上了一个休止符。他也试图重新进入社会,但,得到的是无休止的失败,年届三十岁了,一无所有,一无所成,生活一塌糊涂。母亲和朋友李玉联手,帮他走出了蜗居的小屋,使他成为社会人的一分子。可是,他的肉身幻变为社会人,心灵仍然滞留在自然人的泊位。他收获的仍然是失败,摧毁性的失败。他企图自杀,这位曾三次挥刀砍人有着“菜刀客”之誉的失败者,前后几次举刀,还是没有勇气砍向自己。他彻底失败了,连自杀都失败了。这部小说是多义的,成长中的心理阴影对人生的影响,有之;社会生活规范与个人性情的冲突,有之;个人面对生存时的彷徨、困惑、尴尬、无奈,亦有之。让人甚感欣慰的是,他有一位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和一位与他不离不弃的朋友。这是小说的亮点,当满目冷色调的天空压抑得使人喘不过气时,总有一缕缕暖阳破云而出,人生虽然一再失败,心灵虽然一再受伤,还不至于彻底绝望。这是小说家必须向生活做出的妥协和承诺。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在自己的情绪控制和小说的合理性方面,体现了可喜的成熟。
阎海东的《短春天》真叫短,短得令人心生怜爱的短章佳构,短得连主人公的姓名都不舍得交待,整篇出场的只有两个没有姓名的人物,一个他,一个她,一对有两年恋龄的青年要分手了,互相间也只说了几句话,也只有几个单调且重复的动作。在不容易产生小说的场景中写出了小说,有可能是好小说,将感情倾向压制在枯木止水的程度,也许才是极端张扬的煽情,将意义埋藏得深深又深深,也许,才有可能实现意义的最大化。这是需要功力做后盾的。《短春天》的成功之处,在于没意思。没意思的故事,没意思的场景,没意思的对话,没意思的人物,甚至,没意思的语言。什么没意思?恋爱没意思,人生没意思,活着没意思,写小说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以没意思展现没意思,意思也就在其中了。铁翎的《代号:047》却是以有意思写没意思的。故事很有意思,军统杀手干掉了所有要干掉的目标,敌人和同伙,后来,047消失了,一个叫德旺的老农民诞生了,他既不认识047,也不认识德旺,人生不但没意思,人生都没有了。陈天佑的《年事》,走的是与阎海东和铁翎相反的路子。小说在意思中开始,在意思中结局。王采和刘毛两口子打工归来过年,一心激动,满眼喜庆,浓浓的回家之情,充溢字里行间。可是,丈夫王采接到一个电话,他心仪过的一个女人不能回家,请他将她独居的父亲接到他家过年。她的父亲是王采的干爹。王采答应了,还打算给干爹一些钱买煤,妻子刘毛心里不是滋味,夫妻抛家出外打工,日子并不宽裕,日常生活中,她尽一切办法省钱,连她最爱吃的火锅都没舍得吃一次,更让她无法接受的还不是钱,而是还要她亲自伺候“情敌”的父亲。但,短暂的伤心后,她答应了。本性的善良和通情达理祛除了内心的阴暗。对她来说,年是一个喜庆的节日,也是一个要迈过去的坎。迈过去了,节日是喜庆的,春天也会跟着来临。她迈过去了。小说在波澜不惊的叙述中波涛汹涌,看得见的神情变化,掩盖了看不见的内心律动,内聚焦和外聚焦之间的平衡度把握得比较得体合理。
薛林荣的《隐情》体现了作者在小说语言上的才情。这其实是一个残忍的故事,疯老二买回了媳妇,媳妇很快怀了孩子,他的疯病得到了缓解。村里另一个买回来的媳妇哑巴,想使自己怀孕,收住发财丈夫的心,便去勾引有能力让女人怀孕的疯老二,奸情败露后,疯老二又疯了,哑巴流产,疯老二为害乡里,被生身母亲谋杀。村里许多光棍,都选择购买外地残障女人做媳妇,以延续家族香火和解决生理问题,疯老二是其中之一。村子的人文环境是这样的:“在我们村子所有人看来,一个姑娘只有身体或者精神少那么一样或几样东西嫁进来才是正常不过的,否则就是不正常。”如何处理这一题材,如果叙事策略筹划不当,那么,小说的情节有可能变成对残忍的赤裸裸展示,作者以幽默俏皮的语言,稀释了视角上的残忍,让人性深处的诉求透过一个特殊的人群裸露出来,而他的幽默俏皮也化为含泪的笑,小不正经背后是大正经,嘴瘾过罢是吞声饮泣,大荒寒遮蔽的是春风送来的消息。比如,母亲对疯老二的谋杀,谁都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乡亲们的平安生活,只是这种温暖让人更感荒寒。尔雅以一团鸟屎起兴,刘子以一只苍蝇开篇。在《苍蝇盖顶》中,失业在家的王进宝,整日看老婆的脸色吃饭,处处小心翼翼,但却让一只苍蝇摧毁了家庭表面的和谐。他离家出走了,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但条件是他们一起去将老板二奶的情人揍一顿,他担任主攻手。到了现场,他却害怕了,改任放风人。谁料另二人打人不成反被打,一人恼羞成怒,趁机奸污老板二奶。王进宝此时却变得勇敢了,将他的朋友打成重伤。本性的善良,本性中的是非观,彰显了主人公怯懦和勇敢的理由。王进宝是被生存挤压得无立足之地的小人物,与老婆吵架负气出门后,他“在草地边上蹲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他现在蹲的这个地方相当小,就是说他占有的立方面积非常有限,如果他突然在一秒钟就消失了,那不会对这个地方产生任何一点哪怕是最小的影响,风照样朝该去的地方吹,阳光照样明媚,这些老头老太太还会到处溜达,老婆伤心几天,处理完他的后事之后还得去上班。这感觉真怪。要知道从出生到长大、上班、成家,他可是一个大活人呀,他吃了多少饭,经历了多少事?这一切都会在一瞬间无影无踪!真没意思,他嘟囔道,但是换一个人又怎么样,哪怕他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还不是一样?这么一比他就觉着平衡了。”其实,小人物就是这样依靠自身的平衡机制存活的,也正是这种平衡能力,使得他们的内心常常拥有大人物所不具备的高贵。也因此,他的怯懦与勇敢不仅不显突兀,反而更合乎人物的行为逻辑。
王新军在《玉泽湖》中,延续了近年来他的小说的基本价值取向,大抵是以人情的温暖冲击世态的炎凉。乡下姑娘秀娟听说城里开辟了一处公园,她慕名前去游玩,画工王春在五楼边唱山歌边作业,摔下来住院了,工头携款逃跑,王春医疗费无着落。秀娟与王春素昧平生,但她认定王春的歌是唱给她的,为了给她唱歌才摔伤的,她回家从经济拮据的父母那里骗了一笔钱,偷偷替他交了医药费,这远远不够。她编造了一桩与玉泽湖有关的神话,人们纷纷往湖里扔硬币,当她带着筹到的款去医院时,王春的药费已有人代交了,他也出院了。这故事着实令人感动,也令人神往,单以这期专号的小说所共同展示的人生境况而言,这篇小说大可一扫冬日余寒,使人赤膊大踏步迈进习习春风了。只是总让人担心这是一桩美好的春梦,一梦不醒也是好的,怕的是梦醒之后的迷茫。值得重视的是这篇小说的语言,王新军的小说语言本来就干净明媚,此篇在干净中又增添了几分疏朗,在明媚中又铺设了一层幽静的底色。
李彦周《草滩深处的小伊》也值得重视。作者把关注点放在人的成长中生活环境对人格的塑造上,体现了作者对人生认识方面较为宽宏的视野,细节把握,语言运用,也有可取之处。但是,情节构架的独特性与奇险怪并非同一义域,重要的是,每一情节在小说中所承担的责任。比如婶侄之恋,刘恒的《伏羲伏羲》,可以说,是描写这种不伦之恋的巅峰之作,后来者如果再要涉足于此,就得力求回避,或者奋勇超越。再者,如果作者能在小说技术方面再做磨砺,则有望写出更好的作品。
总体看来,这期小说专号反映了甘肃青年小说家目前在小说创作上的基本面貌,在小说理念上与时俱进,在小说技术上兼容并蓄,在小说的取材上,既注重对人的生存表象的描摹,也重视对人的精神问题的关怀。专号中的十位青年小说家,有的已经取得了不菲的创作成绩,正在通过转型谋求新的进展,如王新军、尔雅,有的头角已露,正在形成和巩固已显端倪的个人风格,如阎海东、薛林荣、丁新征、赵淑敏等。这,是令人欣喜的。但,我们得清醒地看到,甘肃青年小说家在创作上的不足是十分明显的,一是人生阅历和生活积累还嫌单薄、单调,对人生的认识不足。体现在作品中,小说之才,或有之,小说之识,则欠缺。二是知识储备不足。小说不仅仅是编织故事的,要从纯粹编故事而论,一个一流小说家编故事的能力未必赶得上一个不识字的乡村故事高手,但,一流小说家哪怕编出(下转128页)(上接124页)来的是二流的故事,他的精神产品仍然是小说,而乡村绝顶故事高手编出来的故事只能是故事,而不是小说。区别在于,故事和小说所承载的知识量是不可等量齐观的。而我们的小说家编故事的能力未必比乡村故事高手高多少。知识含量也同样未必比乡村故事高手多多少。如果一部小说,当剔除了故事框架后,就所剩无几,那是很成问题的。当下的受众文化水准普遍较高,这就要求提供产品的写作者必须具有更高的文化水准。难以想象,一个文化水准较低的写作者可以给文化水准较高的读者写出他们愿意接受的作品。三是关心了小说“怎么写”,忽视了小说“写什么”,即便关心了怎么写,除个别篇章外,也没有体现出多少在小说技术上的优势,而忽视了写什么,却直接反应在小说的取材显得单一、单薄。当然,这种不足,不只体现在甘肃青年小说家那里,而是当今文坛的普遍现象。作为有追求的甘肃青年小说家,应力避此弊。季节的乍暖还寒,小说展现的乍暖还寒的人生况味,还有,成绩榜上的种种欠缺,三味乍暖还寒的感受,便是我对这期小说专号作品的总体阅读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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