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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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丽杰
[摘 要] 魏晋志怪小说代表作《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在情节片段、题材主题方面有诸多相同之处，在异闻记录、预示题材方面却存在很多不同之处，即便是同一题材也展现出不同的思想倾向，可以通过两种文本作品的对比判定《搜神记》的文体性质。
[关 键 词] 《搜神记》;鄂伦春民间故事;相同点;不同点
[中图分类号] I276.3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6-0603（2019）16-0180-04
近年来，学界对魏晋六朝志怪小说代表作《搜神记》有了新的看法，比较倾向于它的纯民间文学性质。如《搜神记》新序中写道：“他是一部古代的民间传说，是一部古代的神话。我们要研究中国古代的民间传说及神话，除了楚辞、淮南子等几部书而外，就要说到他了。他中间所收的传说，有许多至今还流传在平民口中。……总之：他是古代民间传说的总汇，而有一部分是后来民间传说的根源。”再如吴晓指出：“干宝的《搜神记》是一部研究我国古代民间文学的重要文献，它记录保存了我国古代大量的神话、传说和故事等民间文学作品。”王青在《论中古志怪作品在民间故事类型学中的价值》中谈道“据此，应对中古志怪中的某些文体性质重新定位，将其视之为‘传说’与‘故事’，而非通常所认为的‘小说’”。但是在《搜神记》454则故事中，仅根据其中的一部分具有鲜明民间故事特色的篇章就判断它的民间文学性质是否具有合理性值得深入探讨。基于此，我们以鄂伦春族民间故事与之进行内容上的比较，探寻二者的相同、相似和相异之处，以便更好地界定《搜神记》的性质和特点。
鄂伦春族是生活在大小兴安岭地区的游猎民族，他们长期过着比较原始的生活，直到解放前仍然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村社发展阶段。鄂伦春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的文化、文学主要靠口口相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民俗工作者对鄂伦春民间故事进行实地搜集，对鄂伦春民族中纯粹的民间故事进行文字记录，整理而成的文献资料具有一定的权威性。这样，以鄂伦春民间故事作为参照物就具有了充分的合理性。
一、《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的相同点
（一）故事情节、故事片段相同或相近
《搜神记》中有相当数量的篇章，与鄂伦春民间故事在情节或某个片段上相同或相近。如藏衣得妻。《搜神记》卷十四《毛衣女》中写道：“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学界公认这是天鹅处女型故事较早的记录版本。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的《攸来》和《瘸袍子》都有同样的情节，都是女子洗澡（或者是仙女，或者先变天鹅后现仙女原型），男子在某种动物的指引下发现并偷走一人的衣服，后女子重新得到衣服，于是带着孩子飞走。但是，民间故事在此基础上展开了丰富、复杂的情节，渲染了男主人公寻找妻子的执着，展现的勇气和武力，结局也是团圆式的。《搜神记》仅有藏衣得到鸟儿变的女子和女子携女飞走一个简单的情节就结束了。
再如《搜神记》卷十一《望夫冈》一则，原文如下：“鄱阳西有望夫冈。昔县人陈明与梅氏为婚，未成，而妖魅诈迎妇去。明诣卜者，决云：‘行西北五十里求之。’明如言，见一大穴，深邃无底。以绳悬人，遂得其妇。乃令妇先出，而明所将邻人秦文，遂不取明。其妇乃自誓执志登此冈首而望其夫，因以名焉。”这则记载当中的情节演进在鄂伦春民间故事中是反复出现的。第一步，姑娘被妖怪劫走;第二步，男子入深洞中救出姑娘;第三步，旁人起了坏心没有搭救男子。如《英雄欧新波》《狻猊》。再有《吴成贵莫里根》也有旋风卷走姑娘，英雄杀死妖怪的情节。
此外，相同的情节片段还有卧冰得鱼、斩杀大蛇、因爱复活、人化兽等。
《搜神记》卷十一王祥、王延、楚僚三则，都有母亲冬日想吃鱼，儿子冰上求鱼，鱼自动跃出，于是做鱼侍奉母亲的记载。除王延篇，其余兩则都记载了二人脱去衣服，卧冰面求鱼的故事。鄂伦春故事《母子俩》，也讲述了儿子为了病重的母亲，在水泡子旁边生起火，将肚皮烤热化冰，天亮时神奇地看到身边有着好大的哲罗鱼。情节与《搜神记》中的故事内容非常相近。
《搜神记》中最有名的斩杀大蛇的故事是《李寄》（卷十九）。记述闽中山中有大蛇，官属为保平安以童女祭祀。李诞最小的女儿李寄主动应募，带剑及狗，先用美食诱大蛇出洞，继而放狗咬蛇，自己用剑砍杀，大蛇死去。继而李寄哀叹被咬死的九个女孩已经变成骷髅，神情抑郁缓步回家。鄂伦春民间故事《猎人斗蛇精》《甘奎敖包的来历》《莫乌热》《做仙记》都有斩杀蛇精的情节。其中《甘奎敖包的来历》和大蛇搏斗的情景是最绘声绘色的。主人公为弟弟报仇，浑身缠满布条，手拿两把猎刀与蛇搏斗，被蛇吞噬后，在蛇肚中挥舞猎刀，将大蛇肚子豁开直到尾部，最终杀死了这条长14米的大蛇。赞扬了主人公杀死蛇精的勇气，《搜神记》这一情节与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的情节是相同的。
因爱复活的情节，见于《搜神记》卷十五《王道平》和《河间郡男女》。《王道平》记述长安王道平和唐父喻相爱，誓为夫妇。王道平一去九年，唐父喻被逼出嫁，很快病死。又过三年，男方归来哀泣，女子从墓中走出复活，二人结为夫妇。《河间郡男女》情节基本一致。鄂伦春故事中有《紫草银花》一则。故事中聪明美丽的菊酥绮姑娘患上了麻疹病，未婚夫不畏艰难，千辛万苦寻找到治病的紫草银花，可他回来时，菊酥绮姑娘已经死去了。当未婚夫将紫草银花插在姑娘身边时，姑娘奇迹般地复活了。二人结合并且将治病的花草种满山坡。 人化兽的情节同样有非常相近的记述。《搜神记》卷十四《人化鼋》《人化鳖》《宣騫母》都记述某户人家的母亲突然变成鼋、鳖，变形后头上依然插着银钗（《宣骞母》无此细节）。鄂伦春故事《人与熊的传说》（二）讲述了一个鄂伦春妇女采集野果时变成了熊，几年之后，丈夫杀死一只熊，发现熊的前肢上带着妻子的红手镯。
《搜神记》和鄂伦春民族故事的部分篇章当中也反复出现人物起死回生、人物神奇的多种变化，救助他人得到心仪宝贝的情节。
以上各例可证，尽管《搜神记》的成书距今已有一千六七百年，它的许多情节片段与今天鄂伦春民族中传承的口头故事有着相同、相近之处。
（二）故事题材、主题相同或相近
《搜神记》和鄂伦春故事中还有某些情节大相径庭、理念差异较大，但是故事题材一致的篇章。故事题材较为集中的包括神仙故事、人神相遇、人神结合;人鬼相遇、人鬼结合;人妖相遇、异类婚恋等。鄂伦春故事中此类题材超过总数的一半，可见数量较多。《搜神记》中更是有大量的此类题材。多数篇章无神便有鬼或妖或怪。正如干宝指出的创作目的：“及其著述，亦足以发明神道之不诬也。”神仙鬼怪是《搜神记》著录的中心。
主题相同、相近的有受虐者成神，《搜神记》中有卷五《丁姑祠》。书中记载其成神的原因是：“其姑严酷，使役有程，不如限者，仍便笞捶不可堪。九月九日，乃自经死。遂有灵向。”鄂伦春故事中有《“欧伦”神的传说》。故事中女子被丈夫虐待，逃跑时不慎被丈夫发现，为了躲避丈夫的暴虐，她从仓库往下跳，由此将仓库——欧伦，猎马、猎狗带上天空，从此天上就有了北斗七星，女子成了仓库的保护女神。
落难者得神（物）助。《搜神记》中《白水素女》（卷五）和《董永》（卷一）都是此类主题。鄂伦春故事中《猎人与狐狸的故事》《艾伊贝和额如贝》，前者写孤儿得到狐狸的帮助，拥有了财富和美女，后者主人公艾伊贝被骗挖去了眼睛，他听到了动物对话中的三个秘密，不仅治好了自己的眼睛，而且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善良得好报，作恶受惩罚。鄂伦春故事中《金龟女》《常青树》都体现了“善有善报”的主题。前者写兄弟三人，大嫂、二嫂由于嫉妒将兄弟推下井，善良的兄弟助人得到神仙馈赠;大嫂、二嫂又贪婪财物将自己的丈夫推下去，结果受到神仙的惩罚，成了长脖子的哥哥和缩脖子的嫂子。《常青树》讲述了猎人波尔哥一路救了各种小动物，后来他得到了小动物的帮助，终于带回了常青树的种子，从此兴安岭有了常青树。《搜神记》卷十一杨公伯为大家做好事，得仙人帮助，田中产玉、娶到娇妻又位居高官。卷二十更是记述了多个对动物行善得好报的事例。
鄂伦春民间故事和《搜神记》主题上的交叉之处表达了百姓最朴素的愿望和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二、《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的不同点
除了大量交叉的神、鬼、怪的题材，二者还存在一些互不涉及的题材领域。
（一）题材的不同方面
1.《搜神记》中的奇闻录
《搜神记》中卷六到卷八是比较集中的奇闻录，其他卷中也多有涉及。这些奇闻又可以大致分为三个方面：（1）自然奇闻。包括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的一些反常现象。如《天雨草》《马出角》《三足驹》《女子化男》《儿生两头》《地震涌水》《临淄大蛇》等，从题目可以看出，这是生活中容易受到人们关注的反常事件。如连体婴儿、变性、动物残疾、动植物样貌奇特、自然灾害等。只不过著书者加入了当时神秘化的理解。（2）人主观化的奇闻。有些事情根本构不成奇闻的事件，只不过是人的主观化理解使它具有反常形态。如卷七《翟器翟食》《方头屐》《撷子髻》《妇人兵饰》，不过记载当时流行的发式、鞋子、发簪的样式、流行的器物等是一种生活现象。但是作者用当时谶纬神秘化的思维将它与时政联系起来，使之成为预言式异闻。（3）奇特的命案。奇案也是异闻当中一个重要的类别。《搜神记》主要记载两则命案。其一卷十一《严遵》，严遵为扬州刺史，从道旁女子的哭声中听出事情蹊跷。经过验尸，女子丈夫先被人用铁锥插进脑中然后烧死。又卷十六《苏娥》，以奇幻的手法讲述冤杀命案。苏娥魂灵向太守何敞哀诉，自己与婢女出外卖缯时，被亭长龚寿劫财害命。何敞挖出尸骨，为苏娥申冤。以上奇闻是鄂伦春民间故事中不具备的。
也因为此，《搜神记》是以变形的手法记述了当时的社会新闻。学者赵振祥就认为：“实际上，这部书收录的乃是魏晋时期大量的社会新闻，而不是带有虚构性质的小说。干宝是本着‘实录’的态度来辑录《搜神记》的，而且很讲究时效性、时新性和消遣性，这正是社会新闻的特点。”
2.《搜神记》中记载了神仙术士的神奇法术和某些人的命运预示
《搜神记》以较多的篇幅记载了神仙和术士的神力、神奇法术等。如卷一记载多位神仙的神力，“能随风雨上下”“变化”“隐形”“起死回生”“赐物无穷”等。如左慈化身千百只老羝。王子乔化身白蜺。术士们更倾向于捉鬼降妖，能祈雨，预见灾祸并有破解之术。
卷三淳于智的故事很典型。“谯人夏侯藻，母病困，将诣智卜，忽有一狐当门向之嗥叫。藻大愕惧。遂驰诣智。智曰：‘其祸甚急。君速归，在狐嗥处，拊心啼哭，令家人惊怪，大小毕出，一人不出，啼哭勿休。然其祸仅可免也。’藻还如其言，母亦扶病而出。家人既集，堂屋五间拉然而崩。护军张劭母病笃。智筮之，使西出市沐猴系母臂。令傍人搥拍，恒使作声，三日放去。劭从之，其猴出门，即为犬所咋死，母病遂差。”故事记述了淳于智预见到夏家的灭顶之灾，令夏侯藻以哭泣的方式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又用一只猕猴解救了张劭的母亲。
除了神仙术士们的奇异能力，《搜神记》还以记梦的形式记
载了某些人得到的神秘命运预示。卷十记载较多。邓皇后梦登天而生天子。孙坚夫人吴氏梦月、日入怀，生下东吴两位英主孙策、孙权。汉桓帝梦先帝责骂随即病逝。道士吕石梦上天留鞍马三匹迎接三人，三人同一天死去。 或者通过神秘的事件预示主人公的不凡命运。卷十四的前几则多为此类情况。槁离国王侍婢生子被扔到猪圈和马圈里，猪、马“以气嘘之”，后孩子长大成为夫余王;徐国宫人生卵，狗衔卵回家，生下男孩，成为徐嗣君;楚国子文因是私生子被抛弃，可他得到老虎的乳汁哺育，后成为楚相;萧同叔子生子，“狸乳而鹯覆之”，后成为齐顷公。
法术神奇和命运预示也是《搜神记》中的独有题材，鄂伦春民间故事中尽管也写到神仙助人和神仙预示，但是并没有刻意渲染法术本身，神仙预示也绝无天命色彩。
3.鄂伦春民间故事中有很多家庭生活故事
鄂伦春故事中有很多家庭生活故事，反映了家庭成员内部的矛盾，涉及父子矛盾、兄弟矛盾、婆媳矛盾、妻妾矛盾、妯娌矛盾、姑嫂矛盾等。如鄂伦春故事中反复出现几个大老婆合谋害死小老婆生下的男孩的故事类型，包括《乌拉殿和他的三个老婆》《库绰》《么勒羝莫日根》《无名猎手》《水泡里的孩子》;多个故事异文反映该故事流传的广泛程度，也反映出深厚的生活基础。《心》讲述猎人在小老婆的怂恿下要将大老婆的心剜出来献给满盖，以上故事反映出家庭中多个妻子之间的尖锐矛盾。《三兄弟和他们的妻子》情节也是几个女人害死新生儿，不同的是女人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们的妻子，折射了妯娌矛盾。
《孟淑昆》《偷着吃饭的人》是讲婆媳矛盾的。前一个故事讲婆婆要吃肉，儿媳只得割下自己的一块肉给婆婆吃，婆婆得知真相，羞愤自杀。后者讲述因为在婆婆监视下常年吃不饱，儿媳趁婆婆不在家偷着做黄米饭吃，结果吃得太快太多竟然肚疼而死。
《三个坏嫂子》讲述嫂子设计卡死小姑的故事，折射的是姑嫂矛盾。此外，《坏心的嫂子》《狠心的后娘》《父亲与儿子》都反映了某一家庭矛盾。因此，鄂伦春故事有着强烈的家庭生活气息。而《搜神记》中算得上生活故事的只有卷十一《邓元义》。讲述了邓元义的妻子被婆婆嫌弃，差点被饿死。邓元义之父无奈令儿媳改嫁他人。此后，邓元义在公众场合赞扬前妻，但是他们的儿子却谢绝母亲关心。母亲寻机当面责问，儿子却哭着离去，从此母子隔绝。这幕人间惨剧折射出婆婆的专制。家庭生活故事是民间故事中重要的一类，而《搜神记》显然忽略了这一内容。
（二）同一题材折射出的不同理念
1.对神仙的看法不同
《搜神记》卷一记载了很多神仙事迹。如赤松子、宁封子、彭祖、汉王乔等。鄂伦春故事中《健康保护神的传说》《火神的故事》《火神的传说》，仅从题目就可以看出端倪。再有《族源的传说》《青水莲与粥子扩》讲述鄂伦春人尊敬的天神恩都力造人及统治世界的故事。人神相遇在鄂伦春民间故事中往往是善良淳朴的普通人得到了神仙的庇佑和帮助。山神保佑出猎的猎人猎获丰厚（《大兴安岭的敖包》）;山神给善良的猎人送来宝物，又将被奸人毒死的猎人救活（《善良的猎人》）;山神指引危难的部落找到宝山和宝鹿（《宝山和宝鹿的传说》）。而《搜神记》中许多神仙出现是为了昭示自己的存在。如糜竺见火神、张成见蚕神、阳子方见灶神;蒋子文降灾显现自己土地神的神位，丁姑现形求渡令世人知晓自己的神灵。（《搜神记》卷五）
如果人神相遇发生在异性之间，就会转化为人神结合的题材。《搜神记》卷一记载仙女杜兰香下嫁张傅;神女成公知琼嫁给弦超，二人恩爱缠绵;卷四余杭少年娶了河伯神的女儿，建康小吏得配庐山使女婉。鄂伦春故事中，勇武的猎手总是在最艰难的情况下得到仙女的帮助并娶仙女为妻，如《阿拉坦不托》;或者仙女爱上了英勇善良的猎人，《仙女和音吉善》《线轴山传说》都属此类;或者猎人经受住仙女的重重考验成功娶到她，代表性的故事有《松坦和仙女埃米艳》。有趣的是，《搜神记》和鄂伦春故事的记载中都是男性娶到了仙子，却没有神仙娶人间的美女，背后的原因值得思索。
总之，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的神仙或是创世者，或是人间秩序的安排者，或是普通人的保护神;形象也平易近人，有时还会受人的欺负，见《火神的故事》《火神的传说》。仙女们不仅保护勇士，还会给予勇士们忠贞的爱情。《搜神记》中强调神仙们神奇的法术，他们更多降福于笃信自己的信徒，暗示出神仙们急于寻找存在感，等待人间的供奉。仙女下嫁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只不过给男子带来一段艳遇罢了。
2.对鬼的看法不同
与神的故事并行，有很多鬼的故事。鄂伦春民间故事中多是人战胜鬼的情节。如《猎人和鬼变的女子》《白彦布库》《伊莫德阿意的故事》《布库捉鬼》《霍奇纳灭鬼记》。人在鬼的面前无所畏惧，最终将鬼消灭。人鬼结合，鬼最终也是死亡的下场。《滚妒衫搬家》讲述猎民家来了年轻姑娘，并且留下来给他做媳妇，他发现妻子是鬼后，毫不犹豫地搬到部落聚居地，并且带着猎人消灭了群鬼。鄂伦春的民间故事显示出鲜明的人鬼不两立的意识，展现出人的勇气和胜利。
《搜神记》中人鬼故事体现的理念非常复杂。有人战胜鬼的故事，著名的有《宋定伯捉鬼》（卷十六）。卷十八的《宋大贤》更是一位杀鬼勇士。鬼用死人头吓他，他丝毫不惧，又与鬼肉搏，将鬼杀死。有鬼的阴森恐怖，如卷十六《鬼鼓琵琶》，鬼先后变成少年、老人，“擘眼，吐舌，度怖几死”。有鬼骗人、鬼害人的事迹，如卷十七《张汉直》，鬼附身，欺骗张家人汉直已死，家人悲痛奔丧发现汉直活得很好，被鬼戏弄。卷十六《秦巨伯》，鬼变成秦巨伯孙子的模样凌辱他，秦巨伯知道真相后，伺機报复，误将亲孙杀死。同卷《汝阳鬼魅》，女鬼惑人，天亮后与之同寝的男子暴毙。《搜神记》中也有鬼与人相亲相爱、和谐共处的故事，集中在“人鬼情未了”的情节当中。卷十六《紫玉》《驸马都尉》《崔少府墓》都有男子和女鬼墓中欢爱的情节。
3.对妖怪的看法不同
人妖题材也是二者非常集中的一个领域。鄂伦春民间故事中许多情节都是围绕妖怪吃人、英雄复仇的故事展开。且鄂伦春故事中集中塑造了一种妖怪形象，名字叫蟒猊（满盖），它是一个九头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喜欢吃人，有时变化人形伺机下口，又喜欢掠夺美女淫乐享受。面对这样的妖魔，勇士们毫不畏惧，尽管历经挫折，最终他们在宝马、仙女们的帮助下杀死蟒猊（满盖）的灵魂，彻底战胜妖怪。如《阿雅莫里根》《吴达内的故事》《宝贝坛子》《老七和卡让花》《两姐妹斗魔》《斗吃人满盖》《莫日根山》等。满盖故事反映了鄂伦春人抗衡险恶的自然环境，在与自然搏斗中形成的坚韧勇敢的精神，展现了勇猛顽强的民族性格。即使在智慧型比赛故事中，也有勇士凭借箭术令满盖胆寒的情节。（《卡仙洞和窟窿山的传说》妖怪或被杀死或被赶走，是战胜的对象。 《搜神记》中也记述了类型丰富的妖怪故事。作者探讨了妖的来源，认为其是人间失德的结果，是社会时政伦理失衡的产物。人在妖的面前有时束手无策。
“临川间诸山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能射人，其所着者，有顷，便肿，大毒。有雌雄：雄急，而雌缓;急者不过半日间，缓者经宿。其旁人常有以救之，救之少迟，则死。”（卷十二）
“蛊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狗豕，或为虫蛇。其人不自知其形状，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卷十二）
有时可以做到以德服妖，如《搜神记》卷十九《李叔坚》《王周南》二则都是家中出现妖异，二人不予理睬，妖怪自败。有时以勇气和武力战胜妖怪，同卷《谢鲲》《汤应》。二人面对怪物，勇力超群，谢鲲抓住妖怪手臂不放，竟然拽掉一条鹿臂。汤应大刀砍死二怪，一头老猪、一只老狐狸而已。前述李寄杀蛇都是典型的例子。有以智慧取胜的案例，如《安阳亭书生》《细腰》二则（卷十九）。都是主人公听到妖怪之间的对话，趁机模拟问出真相，于是灭掉妖怪。有时还能得到意外之财。人妖相遇在《搜神记》中体现出的思想意识是极其复杂的。
4.异类婚恋的实质不同
异类婚恋也是一种常见的题材。鄂伦春故事中与人结合的有梅花鹿、蛤蟆、王八、蛇、狼，甚至还有花朵。见于《三姑娘》《蛤蟆媳妇和梅花鹿媳妇》《王八媳妇》《蛇王的女儿》《狼丈夫的故事》《蛇丈夫的故事》《花姑娘》等篇。人与异类的结合是婚姻的坚守，尽管故事中颇多波折，但是他们的目标是终身相守。很多人与异类共度一生。如《三姑娘》《狼丈夫的故事》是一只梅花鹿（一匹狼）娶到一位姑娘，鹿（狼）变成少年试探姑娘的忠贞，姑娘发现真相，烧掉鹿（狼）皮，从此二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搜神记》中基本记载的都是人与异类的露水情缘，且往往是女子自荐枕席。如卷十八猪臂金铃。男子与一美女一夜露水情，天亮送女子一金铃，后派人尾随发现金铃系在一母猪臂上。荥阳人张福夜晚见一美女，和她共寝，天快亮时发现美女竟是一大鼍（卷十九）。狐狸化成美女专门引诱男子淫乐（卷十八阿紫）。鄂伦春民间故事中暗示了先民们的图腾崇拜，隐喻着先民们解释种族的神秘心理;而《搜神记》中这一题材反映了男子渴求艳遇的心理。
文章分析了《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的相同题材，从中展现出不同历史思想背景下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异。
文章比较了《搜神记》和鄂伦春民间故事的相同和不同之处。我们从众多题材、情节、片段、主题的相似性中可以看出，《搜神记》确实记载了大量的民间故事，二十卷当中的大部分可以视为民间故事合集。但是，它又不是原版的民间故事，而是经过作家提炼的再生型民间故事。《搜神记》与原生故事形态的相异之处充分受到中国传统阴阳五行思想、鬼神怪异思想的影响，当中还有相当比例的奇闻录。而这部分内容无论如何是不能归之于民间传说、故事的。钟敬文对民间故事的定义是：“从广义上讲，民间故事就是劳动人民创作并传播的、具有假想（或虚构）的民间散文作品的通称”。因此，《搜神记》不是文人独立创作的小说，应视为再生型民间故事和奇闻异事合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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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辑 马燕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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