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多诺对新音乐的肯定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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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子豪
【摘要】新音乐作为阿多诺批判现实的重要武器，与传统音乐是截然对立的。但是单纯从音乐的角度理解新音乐势必将忽略阿多诺另一个重要的角度，美学。从阿多诺美学角度出发，新音乐的批判功能已经被延伸至到音乐的主观态度与客观形式两个方面。但是，除了肯定的话语，我们对阿多诺否定新音乐的语言碎片应该更加注意。
【关键词】阿多诺;新音乐;音乐美学
【中图分类号】G634.2 【文献标识码】A
一、从阿多诺对新音乐的肯定谈起
论述阿多诺的肯定相比其否定有一定难度，这是因为我们在阿多诺的话语中并不能找到一丝肯定的话语，哪怕是“好的”“进步的”都未曾体现。尤其是在阿多诺的《新音乐的哲学》中肯定的线索都体现在否定之中，这也就使得对阿多诺思想的解读常常使用“先破后立”即先否定再重建的方法展开论述。由于阿多诺将美学理论演绎至音乐领域，就使得新音乐的这种进步体现在主观态度与客观形式两个方面，本文就将试图从此两方面入手对新音乐展开重建。为了防止混淆，笔者认为有必要对新音乐进行界定。阿多诺眼中的新音乐其具体所指其实就是勋伯格的十二音音乐，这在《新音乐的哲学》中已然体现出来了。与之相对的音乐无论是古典音乐还是被阿多诺称为退步的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在本文都将其统一称为传统音乐。
二、主观意愿的进步
（一）表现痛苦
在阿多诺眼中新音乐的进步在于它看清了现实的本质，传统音乐的退步在于它仍在充当资本的左膀右臂。这种进步与退步，永远是根据社会现状而言的，也就是当今的社会现状是什么样的它就需要什么样的艺术。那么，现在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简言之就是假象和痛苦。从启蒙开始，资本的发展让传统音乐走出了贵族的宫殿，走向了社会大众，然而这一切都是资本预先设定好的陷阱。通过对传统音乐的加工、复制、出售，让大众沉浸在传统音乐的欢愉中不能自拔，假象背后是被统治下的痛苦。面对这种痛苦新音乐究竟该何去何从？是与传统音乐一路成为资本的左膀右臂，还是对痛苦的现实进行反抗与揭露？毫无疑问，在阿多诺看来新音乐选择了后者，也选择了生存。艺术虽然自于现实，但是它对于现实的态度是对立的，也只有当艺术对立于现实时才能够在现实中得以生存。这种对立就体现在：表现痛苦。新音乐深切的看清了现实的样子，痛苦才是真正的现实，于是它便营造出一种痛苦，去表现现实真实的样子，即“它以哪种令人窒息的黑暗形象来对抗无比强大的霓虹灯的时髦格调。”用以帮助人们看清这个世界，唤醒被蒙蔽的大众。这种痛苦表现是通过十二音的客观形式来实现的，也就是：“它（作曲的全部技术）是反抗现实的一种尝试，也是消除那种与整个国家相关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恐惧的尝试。”这种主观的表现痛苦，让新音乐在异化社会中得以生存了下来。
（二）享受孤独
由于新音乐的痛苦外表，让所有人都对它嗤之以鼻。就像阿多诺所说：“激进的现代音乐的孤立化并非来源于它的反社会的内容，而是来源于它顺从社会的内容。”也就是说正是由于新音乐看清了现实，才导致它成为了社会眼中异己份子。当新音乐向人们发出警告时，收回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这种无视已经在空荡的音乐厅中得到了证明。新音乐对于大众的无视态度并不关心。它从来不屑迎合大众的口味，趋炎附势，“从来不受消费者的需求的决定性的约束”，它每一次表现都追随它的内心，为艺术而艺术。新音乐享受这种孤独，在阿多诺看来，新音乐把这个世界的全部黑暗和罪孽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它把这看成是它的任务，看成是它存在的意义，所以对其产生的孤独，新音乐毫不畏惧。新音乐也是幸运的，是真正存在的，与其相比，传统音乐甘于寂寞，最终成为了被资本控制的木偶。“新音乐的这种幸运都存在与对不幸的认识中，它的一切美都存在于美的假象的否定之中。正是由于这种态度，没有什么人、什么团体、愿意与新音乐发生关系，”毕竟资本的力量已经让社会现实变得不可抗拒，新音乐只能無声无息的自消自灭，即便如此，也不会改变它的态度，因为它是真正的海上传信的浮瓶，孤独，将伴随它直至消亡。
三、客观形式的进步
（一）对偶然性的追求
这里谈及的形式，是音乐的结构形式，应该从音乐的角度去理解，而不是阿多诺美学意义上的形式概念。在阿多诺眼中十二音的组成是偶然性的，而与之对立的传统音乐则是模式化的。在阿多诺眼中传统音乐惯用的调性体系，就像是一条锁链将所有素材串联起来，让音乐变得固定、规律，从而丧失了偶然性。最重要的是，在阿多诺眼中这种偶然性的缺失直接造成了传统音乐的声音不能再体现痛苦并担任唤醒大众的重任，与工业文化下的商品文化变得没有什么差别，成了一丘之貉。十二音中的要求却是对偶然性最好的诠释。音列作为整个十二音的脊梁，是由十二个完全不相同且没有任何关联的音组成的，是一种完全偶然的组合，从而让产生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单子式的无关联性”，即偶然性。于是，在阿多诺眼中这种偶然组成的不谐和声音冲破了异化社会的封锁。但是阿多诺强调，这种偶然性并不是完全的偶然，而是一种“带有意识的”偶然，这种音列的组成、效果的产生正是新音乐反对异化社会的途径，而偶然性则是它的必经之路。
（二）对异质素材的使用
素材，一直都是阿多诺阐释音乐的一个重要概念。从阿多诺话语中不能找到对于素材的直接解释，但是他认为“如果从声音心理学上来下定义，就可以把音乐的素材从物理学角度定义为作曲可使用的声音的综总和。”同时在阿多诺关于素材的阐述中，能够看出他认为造成这种声音的所有内容，都可以被称之为素材，例如某个音、调性、音列、和旋、和声等等。这种素材的产生并不是由某个人或者某位作曲家创造或挑选出来的，而是时代的选择，素材有着强烈的社会性和历史性，即“这种素材的选择代表的也是历史的选择和具有时代印记的某种社会意象”。也就是在阿多诺看来，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素材，具体的形式和存在的意义都是不同的。这种具有时代印记的素材，当作曲家在使用时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素材的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甚至支配着作曲家，阿多诺认为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在19世纪的沙龙音乐中，减七和弦以及半音阶等不谐和的和弦让人觉得厌烦和陈腐，于是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不谐和音被强制为“禁用的标准（canon des Verbotenen）”，使之不能出现在任何的音乐中。这种情况在今天出现了反转，“传统音乐的那些声音不仅老旧陈腐、不合时宜，而且它们还是虚假的……在今天，已经达到的技术水平——对于这种技术水平而言，有调性的声音显得令人厌恶”。也就是说时至今日，阿多诺认为那些曾经的“禁用的标准”，是因为传统音乐的技术水平太差，面对这种不谐和，传统音乐无能为力，只能将其舍弃。今天，新音乐已经具备了这种高超的技术水平，能够将这种不谐和音运用其中。所以任何和弦以及素材本身都不是错误的，而应该降罪于技术水平的低下，并不能同这种异质要素和谐相处，从而导致作曲家被其支配，作曲家的主观与素材的客观没能达到辩证统一。而作为新音乐的十二音具有这种高超的技术水平，既符合了现今这个痛苦的社会现实又遵循了素材的形式结构，主观与客观的辩证态度再次出现。 （三）对同一化的违抗
关于同一性，在阿多诺看来，从古至今的哲学家，都在力图寻找它。将事物的特性进行归拢，甚至压抑，从而找出其共性，进行同一化。这种抽象成为概念的过程就是将客观磨灭殆尽，主观占据一切的同一化的过程。这种同一化“在政治领域的表现就是统治阶层为了更具操控性的统治系统而打压‘异己’，在美学领域则表现为认为美是绝对理念的感性显现，将具体事物抽象为精神事物。”這种同一化在音乐领域所表现出来的就是音乐的客观被压迫，主观主导一切，这种情况在传统音乐中显露无疑。在传统音乐中，音乐的调性体系对于所有要素的支配就是同一化的过程，调性试图寻找到一种大家共同具备的属性，再利用这种属性构建出一种体系将其涵盖。这种情况体现在具体形式中，由于调性中每个音的位置都是被提前分配的，固定的，遵循着“主上中下属下导”强制要求，从而使得音乐中所有要素的棱角、特点都被磨灭了，变成了一块块圆滑的石头，被系统的放置在某处。作为新音乐的十二音遵循着“客体优先”的原则，音列作为“十二音技法的新秩序潜在地抹去了主体。”使得形式中所有客观的要素都散发着属于它们的光芒，诉说着它们的意见。新音乐这种对客观的重视与强调，使之成为了非同一性的艺术，这种非同一化的要求就是对同一现实的最好反抗。
四、总结与反思
综上所述，阿多诺通过对新音乐的肯定来达到对异化现实与传统艺术的否定。同时也正是因为阿多诺习惯将美学理论演绎至音乐之中，从而造成了主观与客观两个方面。在阿多诺的思想体系中，要认识到，所有否定都不是在追求一个答案，而是像新音乐表现痛苦那样，告诫我们不需要什么。通过一反一正，一破一立的阐述，新音乐已然站在阿多诺批判思想的至高点，但是更关心的是阿多诺对新音乐否定的话语……
（一）新音乐（十二音）是完美无瑕的音乐吗？
阿多诺对于新音乐的肯定主要集中在其功能之上，譬如否定社会、表现痛苦等。从这个角度来看新音乐好像在阿多诺眼中是完美无瑕的，但是我们在阿多诺的话语中同样能找到对新音乐的不是很友好的言辞。例如，在形式结构方面，阿多诺说：“因为十二音音列的对称性仍然是空洞的，没有思想深度的，他们虽然被迫出现了，却没有任何助益。”还如“十二音技法使音乐获得了自由，同时又束缚了音乐，主体以一种理性体系的手段控制了音乐，为了是让自己屈从于这种理性体系。”可以看出，从形式结构的角度来看，阿多诺并不认为十二音比传统的调性音乐更具表现性，十二音的理性技法让音乐变得僵硬，变成了一种空洞的没有深度的存在，但是从它的作用来看，恰恰正是因为它具有这样的形式结构，新音乐才能成为阿多诺的批判武器，所以，在阿多诺那里所有的评判都是辩证的，就像他对传统音乐态度同样不是全盘否定。
（二）极力推崇新音乐（十二音）的阿多诺，是否认为自身的精英阶层受到了冲击？
在阿多诺眼中，新音乐产生极不和谐的效果表现出痛苦的情感，以唤醒资本主义深渊中的大众。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被大众广为接受的、喜闻乐见的却是阿多诺眼中表现欢乐的传统调性音乐，而被阿多诺所肯定的十二音似乎并不能被大众所熟知并接受，更何谈唤醒与拯救。阿多诺如此的寻找并论证传统调性音乐的缺点，肯定和赞扬十二音，这不禁引发我们的怀疑：作为精英阶层立场的是阿多诺是否认为之前的传统调性音乐，即古典音乐，是贵族的音乐，而现今却能被大众所购买、所聆听、所创作从而导致原有的精英阶层受到了入侵与冲击？于是阿多诺寻找到一种全新的、大众所不能“理解”的十二音音乐来填补这种创伤？这种理解的角度似乎显得有一些偏见，但是要知道，做研究的任务就是怀疑可能具有的疑问，找出一切未曾解开的和不曾被发现的问题，在阿多诺思想的宇宙中点亮一个瞬间。
参考文献
[1][德]阿多诺，曹俊峰译.新音乐的哲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
[2]张晶晶.对阿多诺<新音乐的哲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素材”的梳理与解读[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2.
[3]常培杰.阿多诺美学理论中的“物性”问题[J].人文杂志，2016.
作者简介：李子豪，男，汉族，河北秦皇岛人，河北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音乐与舞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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