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他们完成了首例 ECMO救治新冠肺炎患者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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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小文
编者按:2月13日上午11时45分,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160人组成的医疗队整装集合,前往抗击疫情的最前线——武汉。
医疗队成员主要来自附一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传染病或感染科、重症医学科等科室,他们将作为重庆市派出的第八批医疗队驰援武汉,整建制接管武汉市第一医院重症病区。
重医附一院胸心外科主治医师王小文就是其中之一。
到了武汉,看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看着医院的患者和前线的医务人员,王小文心中五味杂陈。利用休息的间隙,他将自己在前线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一记录下来。
CQDK全媒体连续更新了多期王小文的抗疫日记,从他的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到最真实细致的前线场景。
本期,CQDK全媒体选编了王小文的其中一篇日记(更多日记请扫描二维码),在这篇日记里,记叙了他和战友们在前线完成的首例ECMO救治新冠肺炎患者任务。通过他的描述,能够感受到手术室里的惊心动魄。
一
2020年2月26日,今天我休息,原本想睡个懒觉,但早早就醒了。
9点多,我去楼下餐厅拿早饭时,接到医疗队队长周发春主任的电话:“医院的重症医学科有个新冠肺炎危重病人,可能要装ECMO(体外膜肺氧合),需要我们来协助,今天你什么班?”
“我今天休息。”
“那太好了,大概下午1点半左右,你随时待命!”周主任说完又急忙去布置其他工作了。
在整个湖北战场,像ECMO这种高级生命支持设备是极度紧缺的,满打满算全国也仅有400台。在抗疫前线物资紧缺的情况下,ECMO使用需要精打细算,拿武汉规模最大的新冠肺炎定点医院中南医院来说,开放的5400余张床位中,也仅有2台ECMO。
ECMO被称为是一种用于协助危重症心肺衰竭患者进行体外呼吸循环的“终极武器”,它的工作原理是将血液从体内引到体外,经人工肺氧合和排除二氧化碳后,再用泵将血灌入体内。目的是使心脏和肺脏得到充分休息,为肺功能和心功能的恢复赢得时间,可有效提高心肺功能衰竭患者的生存率。但是,使用ECMO风险极高,难度很大,极易产生并发症。之前就有消息说在金银潭医院,有5例新冠肺炎危重患者用ECMO抢救,效果都不太好,最后都没有抢救回来。
中午我想早点吃午饭,好去医院待命。来到餐厅,见到了麻醉科的曾彦超老师,倍感亲切,他是我们心脏大血管手术的体外循环师,也是ECMO的核心技术人员,在武汉方舱医院执行任务。一会儿,麻醉科的主治医师吴彬也过来了,麻醉、体循、胸外、重症、护理都到齐了。
二
很快,领队肖明朝副院长专门召开了ECMO工作布置动员会,他强调,武汉一院尚未开展过ECMO工作,在这非常时期,工作环境艰苦,这项任务也很艰巨,大家要努力克服困难,争取顺利完成第一例ECMO救治新冠肺炎患者任务。
随后,周主任介绍病情,患者是一名71岁的女性,由于年龄大,肺部病变重,病情迅速恶化,出现了呼吸衰竭,在先后采取气管插管、俯卧位通气等抢救后,患者的肺氧合状况依然没有改善。经医院组织的多学科专家会诊,评估后一致认为,只有使用ECMO才能为患者抢得一线生机。
经评估、判断、分析患者病情,ECMO小组成员一致决定使用VV-ECMO模式。周主任明确了具体分工,我负责血管通路,曾彦超负责机器,吴彬负责监护抢救。同时,周主任反复提醒大家,ECMO机器和耗材都是我们之前未使用过的其他品牌产品,安装实施起来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考虑到隔离病房环境、防护装备等,在实施过程中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困难。
进舱之前,我还专门给我们科的陈丹副教授打电话,请教了一些具体的操作细节,因为我们医院的好多ECMO都是他参与实施的。
肖院长把我们送到通道门口,像一位家长一样,反复叮嘱我们要注意防护,要注意安全。走进更衣室,我们的院感防控员周泓羽帮我们整理、检查防护服。进去前,周主任要求给我们拍一张“逆行胜利”的合影。
三
来到3楼的重症医学科病房,人头攒动。曾彦超赶紧去查看ECMO机器和各种管路。我盯着心电监护仪看了一眼,吴彬推着彩超走过来,也看了一眼监护仪上不停跳动的指标。
“心脏功能还行。”我对他说。
我掀开被子,看了看患者的大腿:“有些胖,肯定不好穿(穿刺血管)。”闻言,吴彬立马拿着彩超探头准备找血管。
“彩超我们也看过了,肯定不好穿,血管发育有变异,两根血管完全重叠在一起。”武汉一院的彩超师说。
这一来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手术前大大小小几十道程序、几十种器材都得提前准备好。我们已经顾不上多想,又赶紧去看穿刺套包、穿刺器、导丝、导管……这些全是临时拼凑的,我问病人的身高体重,但知道问了也没用,没得选,就两根导管,一根导丝,而且还不是做ECMO的专用导丝,只能凑合着用。
曾彦超在机器面前反复调试,各种连接头不对:“比我们医院的安装起来要复杂得多!”虽然原理都一样,但任何一个小细节出错都会导致病人死亡。真是万事开头难,但也只有敢于开始,才有结局。
我跟吴彬在病人身上反复比划着,讨论最佳穿刺路径和手术台上的配合细节。我们穿好手术衣(这已经是第四层了),戴好面屏,眼镜和护目镜上已经全是雾气,能见度极低。消毒、铺巾,吴彬定好位置,我们一起在超声引导下穿刺血管,一针见血,暗红色的血溢了出来,我赶紧置入导丝(导丝是引导导管进入血管的),固定位置,依次置入扩张器,一切都非常顺利,但是最后置入导管时却发现并没有血涌出来。
“奇怪,怎么一點血都没有,怎么可能?”吴彬惊叹道。
“不对,一点血都没有肯定不对,(导管)肯定不在血管里面。”我肯定地说。
没有办法,只有退出管道重新来。周主任在手术台下反复提醒,一定要固定好导丝,这个导丝不是专用导丝! 再来一次,前面依然很顺利,为了能确定导丝在血管里,每一次扩张器扩张我们都要看到血流出来了才放心,但到了最后一步置入导管时,还是没有血涌出来。
彩超评估显示血管里看不清导管,我们俩在手术台上心急如焚,下腔静脉回流整个下半身的血,这么粗的导管在血管里面怎么可能没有血。
“一点血都没有肯定不对,导管肯定不在血管里面……”我依然重复着,汗水和雾气已经完全模糊了我的视野。手术台上我提了两套方案:要不直接切口,把血管游离出来,看清楚了直接插;要不再尝试穿一下左边,但左边的血管也是重叠的。
四
“还有手术器械吗?”我们打开一个气管切开包,除了多了几把钳子,什么也没有,连血管缝线都没有,我们只能先试一下穿左边。
现场的气氛越发紧张,大家都不说话,门外等候的人员也暂不再进出,安静地等待着。我第一个开口说话,想要打破这紧张的氛围:“没事没事,最困难的已经过去了,后面就顺啦。”我又对吴彬说:“不要紧张,大不了我们重新开始。”站在一旁的一位女医生也鼓励我们:“加油加油,搞定了我请你们吃火锅。”另一位男医生回答道:“别人重庆来的,还你请吃火锅……”大家都哈哈大笑,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我要求把我的面屏取下来,但眼镜和护目镜上厚厚的雾气还是让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与吴彬商量,因这根导丝特别柔软、顺滑,很容易打折、滑脱,且没有刻度无法准确判断置入深度,必须改变策略。我们讨论决定,先按照平时置深静脉导管的常规程序完成,确定从深静脉导管中抽出血来,再将导丝通过深静脉导管,固定好导丝后,退出深静脉导管,最后再通过导丝置入ECMO导管。
我随时关注着病人的肚子和血压,刚刚右边穿刺两次都没有成功,而且置入了一根那么粗的导管,一旦撕破大血管出血,病人肯定就没命了。想到这里,依然心有余悸。
我推送着导丝,因为戴着3层手套,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也无法准确判断到底进了多少,因为我根本看不见,全凭感觉在操作。我一直在问病人血压好不好,突然有个医生提醒我:“又心律失常了!”“是房早还是室早?”“室早。”我心里明白,这是导丝到达心脏刺激心脏的结果,深度肯定够了。最后,我将导管慢慢推进血管,拔导芯时我屏住了呼吸,大家都盯着我的双手,慢慢退出,顿时一股暗红色的热流涌进了管道,还没等我看清楚,身后的助手喊道:“漂亮!”房间里立刻响起一阵掌声。
五
紧接着,我跟吴彬动作娴熟、迅速地完成了颈内静脉置管,彩超准备判断置入深度,然后排气、连接、转机、调试流量。红色的血流在管道和机器中滚动着,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一下升到了100%。我在缝合固定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针和线了,只能用手指头摸着感受针尖,然后再摸着管子边的皮肤,全凭感觉缝合。手术结束后,周主任立刻指导输液、稳定循环、处理心律、救治内环境等。
ECMO正常运转后,虽然我们穿着隔离服已近7个小时,但大家并没有急着离开。我们不顾疲劳再仔细检查各个环节,确保ECMO运转没有问题。周主任把我院的经验和资料与武汉第一医院的医护团队分享,强调救治管理过程中的关键环节,待患者整个呼吸、循环稳定,ECMO、呼吸机等参数调整好,一切运行平稳后我们才离开。脱下防护服全身都湿透了,汗水和鼻涕聚集在了口罩里。
回到酒店,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是担心暴露太久自己会被感染,二是虽然ECMO让患者暂时与死神擦肩而过,但这仅仅是治疗的开始,接下来依然任重道远。后续ECMO管理和护理尤其重要,生命体征监测、院感防控、并发症观察、气道护理、血流动力学监测、参数管理、血气分析、抗凝效果监测等,都需根据病情和各项指标不断调整治疗及护理方案。
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做这些操作,每一项都更加艰难,对大家在技术、知识、体能等方面都提出了巨大挑战。患者病情还很危重,大家的全力以赴、不言放弃只是从“死神”手里“买”了点时间,为下一步治疗争取了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肖院长和米洁护士长一同前往病区查看了患者情况,晚上我与我们科ICU李林峻醫生也一起去看了患者。患者病情目前还算比较平稳,我这才敢暂时放松一直紧绷的弦,记录下这惊心动魄的过程。我相信,后面还有更艰难的时刻等着我们,希望婆婆能够顺利地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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