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女性人物形象塑造方式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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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国产剧《都挺好》讲述了一家两代人在亲情上的矛盾和误会，已然成为良心国产剧的代表作之一。其播出后，迎来了浙江、江苏卫视收视率的最高峰，市场占有率也达到峰值。其成功原因是对女性形象的精准把握，实现了华丽的转变。
〔关键词〕国产剧；叙事方式；母题；女性形象
从题材类型看，《都挺好》属于国产剧中很难大爆的现实题材家庭情感剧，还折叠着“都市、励志”的影子。剧中“妈宝男”“重男轻女”“养老”等元素，中国观众并不陌生，所以该剧刚开播时收视率并不理想。观众慢慢地发现，剧中不同的“女性逆袭”“养老矛盾”以及二者因果关联等问题的凸显，就像一把利剑，对社会现实的“阴影部分”一击即中，引发观众的极度“不舒适”。正是其反常的观感，让越来越多的观众沉入其中、无法自拔。特别是剧中主角的特殊性，她的人物设定，不像同样生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樊胜美”；她一路打怪升级，并不同“甄嬛”般在女性群里战斗；她的结局，更不是大多女主光环加持下的完美。《都挺好》的成功，人物塑造一定是重要的环节，而女性形象的把握，则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叙事从“灰姑娘”母题向“丛林法则”倾斜的转变
母题在很多行业都存在，有不同行业的特质。汤普森对母题作过权威性的解释：“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要如此它就必须具有某种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①比如世界经典民间故事《灰姑娘》，有很多版本，“灰姑娘”母题②早就是文学母题了。电视剧离不开剧本的创造，所以电视剧里的“灰姑娘”母题从未缺席。韩剧将“灰姑娘”母题的艺术意义发挥到极致，吸引着大批观众。我国电视剧的叙事，特别是女性为剧中主角时，大多有这种母题存在。《甄嬛传》是国产剧中将这种叙事方式表现得最为成功的剧作之一。甄嬛的命运与灰姑娘的命运不断“重合”，一路打怪升级，贵人相助，完成扎实厚重的人生。
人们对“灰姑娘”类型的电视剧百看不厌，但看了开头便猜中结尾的观感总缺少点什么。苏明玉是《都挺好》中的绝对女主，作为核心女性角色，其原本的人物设定也可以按照灰姑娘的模式走：父母的幺女、两位哥哥的小妹、成绩好、善良、高人指点、公司高层……如果是这样，此剧的成绩应该会不错，但肯定不会成为一部现象级的电视剧了。苏明玉作为女主角，周围可能成为她“拯救者”的男性，都没有发挥拯救的作用。特别是自私的父亲苏大强和从小爱欺负他的二哥苏明成，反而一次次成为她幸福快乐的绊脚石。即使最后他们之间关系缓和，更多的也是苏明玉跟自己的和解，而不是跟家人实质意义的和解，这一点，已经跳出了“灰姑娘”母题。苏明玉的人物塑造，究竟走的是什么模式？成为很多观众追剧的新期待。
一个艺术作品，可能交织着几个不同的母题。电视剧叙事时间长，有大量的篇幅去增添人物角色、增多叙事线。《都挺好》其叙事核心究竟是什么？有部分影评人说是“反玛丽苏”模式。笔者不完全认同，虽然“灰姑娘”母题常常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玛丽苏”式表达，但剧中叙事并没有刻意躲开“灰姑娘”原型。如剧中众城集团蒙总，从任何角度，他都符合“拯救者”的人设，他是苏明玉灰暗人生里的一盏灯，但不是主要人物，创作者们也没有花太多精力去描述他对苏明玉的帮助。
笔者认为，《都挺好》的叙事创新在于，主要叙事模式从“灰姑娘”自然地倾斜到了“丛林法则”，这也是突出“苏明玉”这个女性人物形象特征的关键。丛林法则③讲的优胜劣汰。人的丛林竞争是指我们在社会生存法则的基础上，通过各自实力和智慧获得不同的竞争结果。苏明玉的父亲自私懦弱，大哥一心只读圣贤书，母亲的重男轻女行为和二哥的欺负成为她童年最大的阴影。“重男轻女”是苏家的自然属性，苏明玉小时候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去竞争改变，她没法参与竞争，所以她从不快乐。当她年满十八岁，苏家这个小世界的常规属性没发生改变，但她有了反抗的方式：发脾气—离家出走—打工兼职——学习销售—成为有钱、有权的人。参考竞争法则，苏明玉与苏家其他人的竞争，哪怕是斗气式的竞争，她都是胜出的。直到苏母过世，苏家原有的家庭属性被打破，苏明玉才慢慢在亲情中放下和苏家人竞争的姿态。从塑造“苏明玉”这个人物形象的角度来说，电视剧结局时的和解，也是她与家庭、母亲、其他家庭成员竞争的结束。
有人会质疑，灰姑娘的打怪升级，不也是丛林竞争吗？其实不然，两者都有“竞争”的意识。前者更倾向于依靠外界的力量，后者更加依赖自身。当一个人依靠自己成功，这个角色一定是闪光的，即使她很不完美。叙事模式的倾斜，让《都挺好》里面的苏明玉带着一身倔强出现在观众眼前，她就像真实社会里某个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女儿，那么真实地走向我们。
二、女性形象从完美到完整的转变
《都挺好》中，没有太多群像女性人物，“存在即合理”这句话在此剧中得到好的验证。不仅是苏明玉，大嫂吴菲、二嫂朱丽的人物设定都尽可能与生活接近。她们都不完美，但都成为接地气的真实人物。
女主苏明玉，无论是播放时的弹幕，还是事后的很多剧评，鲜少听见有人说这是一个完美的人。的确，要强、努力、聪明、扎实、美丽、有能力，同时她又敏感、口是心非、记仇、叛逆、骄傲、强势。她的优点是她成功的关键，从小面对不公平，还能认真学习、成绩优异，说明她是读书的料，聪明努力。她的缺点让她在远离原生家庭的过程中一次次妥协：母亲去世，她无法狠心和苏家保持距离，操办后事、接待大哥、安顿父亲一样没落下；父亲被骗6万，她私下补上；幫大哥、二嫂安排工作更是不遗余力等等。这些行为她不做，可能观众看得更舒适，她做了还不声张，这种略显憋屈的心境根植于观众心里，用一句话来说：很矛盾，看得很不解气。当然，这并不影响观众对苏明玉的喜欢，因为，更真实了。
二哥苏明成动手把苏明玉打进医院，苏明成被抓……情节设定的很用心。从剧的角度看，报警上诉不原谅是面对家暴最好的方式，苏明玉也是这么做的。从现实的角度看，苏明成被抓后，观众也开始纠结了。有多少人，会当着父母面，将亲哥哥送进警局？这是个未知答案。苏明玉最后将苏明成放出来，她原谅了，没有扬长而去的绝对冷漠，少了些霸气女主的光环，那一刻，观众心里的石头好像也落了地。“家和万事兴”不是一句口号式的存在，是根植于国人心中的观念。苏明玉对苏家的远离，源自儿时的不公平待遇，而她的走近，是血浓于水的情感牵绊。在这种疏离和走近的矛盾里，“苏明玉”这个人物形象不仅是一个电视剧“人设”，她真实地存在于这个社会，不完美，但是很完整。 剧中二嫂朱丽，一开始被很多观众喜欢。细心善良、美丽大方、懂事孝顺，很完美。当老公苏明成被抓，她着急地暴露着自己最真实的内心，对父母发脾气、嘶吼公公的无能、数落婆家人的不作为等行为，让观众直呼“人设崩塌”。其实，该庆幸有这样的朱丽，抓狂和病急乱投医，将这个有主见、敢作为的人妻形象塑造更加完整。剧中大嫂吴非，美丽、温柔贤淑。会因为老公苏明哲只顾苏家不顾他们的小家而愤怒；有些自私地在苏家混乱时选择逃离；享受明玉带给她和孩子的便利，也会私下和老公报告小姑子的缺点；负能量比正能量多，抱怨比赞美多......这就是大嫂，离完美的距离比二嫂遥远很多，角色不那么讨喜。但总有人，从吴非的身上看到真实社会里人物的影子。当下社会70、80后的独立以及生活压力下的无可奈何，都通过吴非的不完美表达出来了。从人物形象塑造上来讲，这是成功的。
《都挺好》中，没有以往国产剧中固有的几个“坏女性”人物设定，苏母是特殊的存在。剧情结束，苏母依然是重男轻女、强势霸道的形象，明玉、大嫂、二嫂的优缺点继续支撑着人物各自的真实感。《都挺好》里所有的女性都没有刻意的“人物洗白”，这样也挺好。当下的现实题材电视剧，观众更加需要的是“现实”二字。我们清楚地知道，真实社会里，没有那么多完美的女性，但每一个人，都有其完整的人生。《都挺好》在女性形象塑造上，明確了这一点，人物不完美但完整，她们有血有肉，有情有感，有质有量。
三、女性与男性关系的平衡处理的转变
除了叙事方式和女性本身形象的把控，《都挺好》还有新的尝试，直观体现为剧中女性与男性关系处理的平衡，且尽量走出以往国产剧的模式圈。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人物数量均衡。《都挺好》主要男女性人物关系简单，苏明玉和苏大强的父女线，苏明哲和吴非、苏明成和朱丽的夫妻线，这是三条明线，几乎占据大量篇幅。男女性数量对应起来，是均衡的。所以也从某种程度上避免了“三角恋”“非亲生”等额外的关系阐述，让该剧叙事线简洁，主题更加深入。
第二，女性对男性权利的依托淡化。大多国产剧中男性形象单一，且特征统一为即贵公子形象。女性形象看上去多样复杂，实则单一，而且女性的一生富贵大多都需要依托男性权利（与《都挺好》差不多同期播出的《知否知否应该绿肥红瘦》便是如此）。该剧中男性形象：苏大强、苏明哲、苏明成分别占据着男人的三大缺点：自私、爱面子、暴力倾向，这让他们直接脱离“贵公子形象”，打破了固定模式。能与“贵公子”挂钩的众城集团蒙总，既不是主要人物，也不在主要人物关系线中。而剧中女性，前文“转变二”中已经分析，苏明玉、朱丽、吴非所塑造的当代女性形象深入人心，特别是前两者对电视机前女性观众产生的共鸣感，大多取决于她们身上的独立和自信。
最后还有爱情的“退”与亲情的“进”。国产剧固有的模式里，轰轰烈烈的爱情必不可少，甚至大多剧中都占据着主要叙事篇幅。观众爱看，但总会腻。《都挺好》里苏明玉和石天冬平淡不高调的相处模式，表达着当下女性对于情感的积极态度：勇敢爱，理性爱。这里的爱情不是将生活打搅得乱七八糟的“毒药”，而是人生路上舒适自然的一种普通状态。爱情的“退”，让亲情的主线位置更加突出。事实证明，作为女儿的苏明玉，比作为女朋友的苏明玉让观众更加喜爱。我们庆幸，家庭伦理剧不再打着“亲情”的幌子“谈恋爱”。虽然《都挺好》中家庭关系矛盾一再升级，残酷的现实时刻牵动观众的内心，但尝试撕碎以往虚构的美好梦境，也会让现实题材电视剧有着它该有的样子。
从某些程度上来说，观众对高质量电视剧的需求，促使电视创作者更加注重作品本身，是好现象。创作者们试图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人物形象，更加完整地记录当下社会更真实的状态。这种打破传统、直击人心的现实题材作品，相对于艺术渲染、技术加持、流量撑腰的某些行来说，是进步的。女性观众对剧中同性角色的情感代入逐渐从感性上升到理性状态，更符合现代女性形象、更能引发观众共鸣的女性角色，才是成功的人物塑造，国产剧做了新的尝试，是可喜的。对于观众而言，可以看到一部又一部像《都挺好》这样的好作品走向我们，一部《都挺好》结束，开始期待下一部、下下部……这是国产剧越来越好的信号，也是好的国产剧应该有的魅力和诱惑力。
（责任编辑：冯显容）
注 释：
①出自（美）斯蒂·汤普森著.《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中文版，上海文艺出版，1991.第499页.
②“灰姑娘”母题具有以下几个角色要素：第一，灰姑娘：有着悲惨的遭遇，身份低微，美丽、善良、勤劳；第二，恶势力：通常是继母和异母姐妹：恶毒，懒惰；第三，帮助女主人公的神奇力量：仙女、神奇的植物或动物；第四，拯救者：王子或者其他身份高贵的男子。“灰姑娘”母题通常呈现这样的模式：后母虐待—难题考验—神奇力量的帮助—特殊方式的身份验证—与王子结婚。参考周芃.韩剧对“灰姑娘”母题的继承与发展[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2015（04）.以及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
③丛林法则是自然界里生物学方面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规律法则。它包括两个方面的基本属性。一是它的自然属性；另一个是它的社会属性。自然属性是受大自然的客观影响，不受人性、社会性的因素影响。自然界中的资源有限，只有强者才能获得最多。它体现在植物界方面。它的社会属性一般体现在动物界。人作为高等动物，他可以改变丛林法则的自然属性。这也是人类社会要遵守的生存法则。大到国家间、政权间的竞争，小到企业间、人与人之间的竞争，都要遵循丛林法则，至于竞争结果，那就看各自的实力、智慧、手段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了。参考赵娜.当代女性生存的“丛林法则”——浅议电视剧《我的前半生》[J].学术评论，2017（12）.以及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
参考文献：
[1]曾庆瑞.中国传播论坛：2002，中国电视剧传播[C].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
[2]李岚，罗艳.我国电视剧产业三十年改革发展与未来趋势[J].电视研究，2008（12）.
[3]金丹元，马楠楠.2013年中国电视剧研究现状分析[J].现代传播，2014（3）.
[4]吕鹏.“都不好”的男性角色能否避免？[J].文汇报，2019（3）.
[5]赵娜.当代女性生存的“丛林法则”——浅议电视剧《我的前半生》[J].学术评论，2017（12）.
[6]牛芳.“灰姑娘”的缺席——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个特殊现象[D].陕西师范大学，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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