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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纪德笔下的爱情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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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纪德在《背德者》和《窄门》中描述的两段爱情故事均以一方毁灭为悲剧结尾,笔者认为原因—是宗教对思想的极大禁锢,使得主人公在爱情中压抑自我,追求“高尚道德”及“神性圣洁”;二是主人公没有处理好本我、自我、超我三者关系,导致人格结构失衡。本文主要从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结构理论出发来探讨两段爱情中的宗教因素,以及主导人格失衡的影响。
  关键词:爱情悲剧 宗教束缚 人格结构理论 人格失衡
  《背德者》和《窄门》中两段爱情之所以以悲剧结尾,一是因为书中人物都从小受到宗教束缚,在爱情中遵循宗教律令行事;二是因为人物没有在本我和超我的共同作用下形成自我,导致人格心理结构失衡。本我是人格结构中最原始部分的我,构成成分是人类的基本需求。本我之中的需求产生时需要立即满足,所以支配本我的是快乐原则。超我是人格结构中居于管制地位的最高部分,构成成分是社会道德规范、自我理想等。所以支配超我的是完美原则。自我是在现实生活中由本我和超我共同作用的结果,受到超我的限制,需要在现实中学习如何满足需求,正是这两大原因共同造成了主人公的爱情悲剧。
  一、宗教束缚
  《背德者》中米歇尔早年丧母,但母亲胡格诺教派的严肃教育以及古板严肃的作风却贯穿米歇尔的研究事业、日常生活及思想。在思想发生转变之前,作为一名新教徒的米歇尔始终认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传统礼教。二十五岁的米歇尔几乎只跟废墟和书籍打交道,根本不了解生活。他对自己的几位朋友非常忠诚,但这是他追求高尚品质而对自己的要求,他“既不了解朋友,也不了解自己”。米歇尔短暂的婚姻中更处处体现出宗教的束缚,他遵守父命在奄奄一息的父亲床头与孤女玛丝琳缔结婚约;虽然已婚,但他心中只将妻子视为伙伴,没有考虑过他的生活会因结婚而发生什么变化;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也会猛然想到“有点丢开玛丝琳不管了”,从而驱使自己关心玛丝琳;当玛丝琳病重卧床修养时他仍然在外流连忘返……这桩因为宗教戒律而形成的婚姻从一开始就画上了悲剧注脚,其内在驱动不是爱情,而是宗教所要求的高尚道德。玛丝琳病重时,米歇尔的关爱与照顾是在道德驱动下完成的,而不是出于真心。为了让玛丝琳病情好转,米歇尔决定带她南下,但名义上的利于疗养最后成为米歇尔满足欲望、寻欢作乐的便利条件,所到之处的一草一木都助长了米歇尔不断膨胀的欲望。米歇尔深知舟车劳顿使玛丝琳病情渐重,也知道居住在一个地方更有益于玛丝琳病情,但此时米歇尔的内心在嚎叫:“我能自主选择我的意愿吗?能自主决定我的渴望吗?”所以他选择跟随内心继续行乐,这也导致玛丝琳最终客死他乡。即使玛丝琳的毁灭不是米歇尔的主观意愿,但他的所作所为客观上加速了玛丝琳的毁灭。正是因为米歇尔从小受到宗教束缚,内心被压抑,所以成年后一旦受到外界某种触发便无法抑制地尽情追寻欲望。
  《窄门》中杰罗姆和阿莉莎是情投意合的表姐弟,两人从小接受传统道德教育,以清教徒戒律约束内心,力求所作所为符合人们口中的“美德”。所以阿莉莎在得知妹妹对达罗姆心怀爱意时果断选择牺牲自己,成全两人,一直到妹妹结婚后两人才恢复交往;杰罗姆在两人确定心意时没有求婚,因为求婚只是不幸福者为了幸福而做的努力,而他们已经足够幸福,所以不必求婚;在杰罗姆服兵役期间,两人认为距离和思念是对追求幸福信念和勇气的考验,杰罗姆认为自己“约束自身是天经地义的……对未来的追求,不是幸福本身,而是为赢得幸福所付出的无限努力”,并为自己这种想法沾沾自喜;杰罗姆复员归家后,害怕重聚不完美的两人并不急着见面,反而选择推迟见面的时间……两人追寻的是一种“圣洁的纯粹的幸福与爱情”,而这正是通过“窄门”的必经之路,任何污浊哪怕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污浊都会堵塞通往“窄门”之路。情投意合的两人经历太多波折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阿莉莎抑郁而终,达罗姆在怀念中度过余生。阿莉莎错误地理解了上帝的法则,一味压抑其内在的生命需求,使得两人都陷入痛苦之中,也造成了爱情悲剧。作者以此“批判了盲目追求道德纯洁性”的做法,从而“否定了主体对宗教教义的盲从”。
  二、人格失衡
  (一)本我主导人格——米歇尔米歇尔是一个本我主导的人物形象,他的本性中满怀探索欲望,具备善良品格却又从小被宗教道德束缚。渴望探索的灵魂在米歇尔病重之时虽囿于肉体拖累,但在南下的过程中日渐复苏。全书共分两部,如果说第一部中病重的米歇尔还有意利用现实因素控制自己蓬勃而出的欲望,那么第二部中米歇尔则抛弃掉工作、历史研究等从前生活中的一切,完全被快乐原则支配,本我占据主导地位。第一部中生命垂危的米歇尔认为“从前我不明白自己在生活,这回要发现生活”。所以当米歇尔在玛丝琳悉心照顾下终于能够起床时,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急切的“要活下去”的念头,他咬紧牙,握紧拳头,发狂地、懊恼地集中全身力气走向生活。居住地的平台、棕榈树、沙漠、太阳、日影、公园、绿洲、果园……这一切都促使米歇尔对外界更狂热地追寻。
  第二部中病情好转的米歇尔回到巴黎重回生活正轨,此时他强烈感到自己之前的生活多么无趣,他对自己之前的工作、朋友都不屑一顾,不明白自己之前是如何忍受这种生活的。此时还有一个人物——梅纳尔克的出现极大地推动了米歇尔的彻底转变,他与米歇尔的几番交谈成为米歇尔转变的推手。梅纳尔克憎恨所谓道德,并指出人人都按照固定规则行事会丧失自己,这种“精神上的广场恐惧症”为其憎恨;他认为“生活有千百种形式,每人只能经历一种。艳羡别人的幸福,那是想入非非,即便得到也不会享那个福。现成的幸福,应当逐步获取”。梅纳尔克的许多话都刻在了米歇尔脑海里,越是想尽快忘却,就越是铭记不忘,因为它们陡然剥露了米歇尔用多层幕布遮掩的思想,之前并不喜欢梅纳尔克的米歇尔,此时竟也开始喜欢他。在这之后,病重的玛丝琳提议两人去莫里尼埃尔农场,米歇尔认为那里的人和物都神秘莫测,有一部分被掩蔽起来,所以他极力探寻——对米歇尔来说农场的空气是甜甜的、房屋是可爱的、池塘是明亮的……新鮮、未知的一切对米歇尔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从诺曼底离开,到纳沙泰尔、库尔,又南下意大利,最后从比斯克拉到图古尔特,玛丝琳病情加重,但米歇尔还是跟随“快乐原则”外出撒野,他“觉得自己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发现,分外热衷于这种探索幽隐”,肮脏的小码头、酸酒的气味、泥泞的小巷、发臭的酒店等在米歇尔看来是自由的象征,即使因为和一群阿拉伯人挤在露天席子上睡觉被传染一身虱子也毫不在意。这与玛丝琳在米歇尔病重时的悉心照顾形成鲜明对比。对于米歇尔来说,探索外界、与未知的一切在一起已经成为本能,如同吃饭睡觉般自然。一旦这种需求产生,就必须马上满足。最终米歇尔完全被“本我”支配,遵循“快乐原则”,造成了两人的爱情悲剧。   (二)超我主导人格——阿莉莎杰罗姆和表姐阿莉莎相差两岁,阿莉莎的美“优雅深致”,当杰罗姆看到因母亲出轨而暗自伤心的阿莉莎时,他“甘愿放弃自己的任何生活目标,要用一生来保护这个女孩子免遭恐惧、邪恶和生活的侵害”。两人青梅竹马,爱好相投,都已认定对方。但是两人的爱情最终还是以阿莉莎的毁灭画上句号,这与两人信仰上帝、信奉苦修有莫大关系。两人爱情一波三折,第一个波折是妹妹朱丽叶对杰罗姆的爱意使阿莉莎选择放弃。阿丽莎受宗教家庭观念影响较大,安慰因母亲私奔而伤心的父亲、照顾弟弟妹妹都被她视为应当的责任。当她知道朱丽叶对达罗姆心怀爱意后便决定和达罗姆保持距离,尽管内心非常痛苦煎熬,阿莉莎仍然不顾杰罗姆的感受强行退出希望成全两人。阿莉莎的真情实感被“道德伦理”的超我压制,她这种看似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行为最终会害人害己,使三方都深陷痛苦。一直到阿莉莎确信朱丽叶找到真正幸福并结婚后,阿莉莎与杰罗姆重又互通信件,吐露爱意。
  第二个波折是杰罗姆被派去遥远的南锡服兵役,为期一年。对于远在异乡举目无亲的杰罗姆来说,阿丽莎的书信就是他“唯一的庇护所”,两人认为遥远的距离和无法相见的思念是上帝对他们追求幸福的勇气与信念的考验。所以两人通过信件倾诉爱意,阿丽莎的来信非常热切,她认为“只有同杰罗姆在一起时才能真正成为自己,超越自己”,并且“如果我们能够,而且愿意离上帝再近一点儿……那种竞赛该有多好啊”。对于习惯于通过信件进行精神交流的两人来说,见面反而可能会使感情蒙上阴影。所以当杰罗姆复员归家后他们故意延长等待的时间,推迟见面。这既是出于挑战心理,也是基于害怕心理,因为害怕重聚不会那么完美。阿莉莎将“圣洁…‘道德”作为追求爱情的功利性目标,反而忽视爱情本身的美好与个体的内心感受,给灵魂戴上枷锁的同时最终造成爱情消亡。
  第三个波折是久别重逢后出人意料的失望与落寞。杰罗姆复员归家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反倒周围人特意营造的氛围让两人倍感不适,独处时的尴尬需要有他人在场才能缓解。这对于阿莉莎来说是十分沉重的打击,想象中的“圣洁的爱情”在现实面前支离破碎,热切来往的书信已经耗尽了阿莉莎在爱情中所能期望的全部最单纯的快乐。所以绝望的阿莉莎告诉杰罗姆“我爱你有多深,就有多绝望。别了,我的兄弟,唯有靠近上帝才不受惩罚”,她认为人生来不是为了追求幸福,而是圣洁。再次选择结束爱情的阿莉莎抑制爱欲远走他乡,随后抑郁而终。对于阿莉莎来说圣洁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天职。获得幸福不是生活的最终目标,为赢得幸福而做出的无限努力才是追求未来的本质。阿丽莎将“圣洁的道德”视为绝对理想,道德伦理角度的超我人格占据了心理主导位置。个体长期将“完美原则”作为行为指导,本我的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所以经历了重重波折后,两人的爱情也走向悲剧结局。
  三、结语
  《背德者》和《窄门》中主人公受到的宗教传统的束缚导致了爱情的悲剧结局,但没有处理好人格心理结构的关系更加速了爱情的毁灭。米歇尔这一人物呈现出来的便是以快乐原则为主导的本我形象,他身上处处体现着“快乐原则”与“完美原则”的冲突。追随个人欲望探索外界令他快乐,照顾病重妻子又是超我人格的要求,但最终本我还是打败了超我。但是本我完全占据人格主导地位并不会带来真正快乐,书中最后米歇尔述说道:“现在把我从这里带走赋予我生存的意义吧,物品自己再也找不到了……我有了这种无处使用的自由,日子反而更难过。”他过度放任自我找到的绝对自由反而使内心更加空虚,丧失掉“真正的自由”。这也正是作者在书中所要传达的——欲望无法克制、任其发展必然会造成悲剧。阿莉莎虔诚地信仰上帝,认为只有离上帝近一点才能离幸福近一点,可一旦两人在一起感到幸福时心中又会不安地认为与上帝距离变远,所以他们对幸福与上帝的追求完全是相背离的。阿莉莎依据自己信奉的“圣洁”所做出的选择,看似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最终却害人害己,这根本不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真实的人。海涅曾说:“基督教最可怕的魅力正好是在痛苦的极乐中。”阿莉莎在爱情中极力压抑个体的正常需求,执着于一种近乎神性的圣洁。超我占据了主导地位,在爱情中追求“圣洁的完美”,一旦不符合心中所谓的“圣洁”便选择分离,最终造成他们爱情的消亡。
  两出爱情悲剧中,主人公的人格心理结构都处于失衡状态,没有建立自我。自我应是处于本我和超我之间的人格结构,自我的主要功能是依照现实原则,一方面从现实中获取需求的满足,另一方面不违背现实的约束,与环境保持良好的和谐。在弗洛伊德看来:“设立现实原则并不是废弃快乐原则,只是迫于现实而暂缓实行快乐原则,现实原则最终还是引向快乐,尽管一个人在寻求现实时,不得不忍受一些不快。”三者之间不是静止的,而是始终处于冲突、协调的矛盾运动之中。本我在于寻找自身的生存,寻求本能欲望的满足,是必要的原动力;超我在监督、控制自我接受社会道德准则行事,以保证正常的人际关系;而自我既要满足个体欲望,又要不打破超我的规则。所以不管是在追逐爱情,还是追寻人生中的其他方面时,都应该合理地控制好个体的欲望,否则便会造成悲剧结局。
  参考文献:
  [1]安德烈·纪德.背德者[M].李玉民譯.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5.
  [2]安德烈·纪德.窄门[M].李玉民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
  [3]景春雨.安德烈·纪德“道德三部曲”中的“自我与上帝”评析[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6(3):99-102.
  [4]海涅.论浪漫派[M].张玉书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5]霍尔.弗洛伊德心理学入门[M].陈维正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作者:未伟,宝鸡文理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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