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所有人(六首)
来源:用户上传
作者:
李郁葱的诗
邯郸记
如此倥偬,在白驹过隙的时光里
还有比这更加短促的吗?像镜子般晾开的一滴雨
从炫耀的舞步间你看到一个虚妄的时代
但并非一无是处:娶妻生子,建功立业
当一头骆驼能够穿过细小的针眼
这宽敞房子的主人如今去了哪里?①
移花接木。屋檐下的雨
浇灌着前朝之树,它蓬勃如孔雀开屏
我们无迹可寻,那些活泼的人
那些压低或抬高了的声音
那些被雕刻,被塑造,和被虚无了的人
都是痴人吗?卢生的黄粱,枕着谁的后脑?
看他楼起,看他楼塌,学步的
依然蹒跚:我们早已忘记最初的喜悦
旅途不知餍足,当风景重叠:休止?
我们学会用统一的嗓子去说话
但把你压缩成一个符号,一种美学
在假声的舞台上,把你分裂成穿梭的风
然后束缚成小小的一束光,此生漫长
或者就是足够的短:如果我们能够知道
紫钗记①
如果要赞颂,爱情或者良知
我们有一样的怯懦:悲欢离合
但是你看见了,人世间这小小的窥测
一把钗子晃动着的紫色之光
他年的容颜,一个可以记忆的
事物:它是平常的,和我们
走动着的身体一样;它是通俗的
以至于它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这山水似曾相识,连鸟叫
也像是一滴悄然下垂的黎明
我们将从睡眠中醒来,每一天的重量
这样压着我们的眼睑,又让我们看见
所以有这样的人,他们早已经走散
在另外的地方开始追忆;
他们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却真的
是彼此的模仿,当树叶藏身于树林
但一定有另外的人为你争夺,比如
写下的相逢,呵,那是你柔软之心的嘀咕
影子挡住了光,而你卷起风的方向
直到我读懂这山水,我们辜负的光阴
让他们替你活着,不果敢,也不虚无
日常之物被刻入乌云和雷霆
唯有你可以召唤,那些哀伤和愉悦
我知道,是他们,活在你给予的琥珀里
南柯记
在虚构的世界里,他的国?
有人羞耻于生活在这样的时代
难道他骑着鹤吗?
难道他有你看不见的歧途?
一梦天欲晓,而他,有着我们
并不知道的日日夜夜,从一个角度
换到另一个角度去眺望:
这秘密你从不曾说出,或者是
我们都不曾看透,款曲暗通
打开曾经汹涌的泪滴,夸张的阴影
张开如翅膀,秋凉、春暖,当你看见
雪已覆没了西岭,恰有人茫然回首
一如蝼蚁,且让人醉生梦死——
他是说醒来,这低的声音
正好让你听到。但我们手中的酒尚温
有人测量着夏日的重量
是什么比喻了我们?不如归去
从一个壳脱身到另一个壳中
斟酌这流水的锦绣,这韵华的刹那
有一些事物从我们的身体里觉醒
杨子的诗
我们没有港口,我们没有船
月亮上没人看电视,
没人把汽车开进更多的汽车。
我们没有港口,
我们没有船,
没有致命的厌倦来把我们推到
肮脏的泡沫上。
我们有汽车,
我们把汽车开进更多的汽车。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按喇叭?
为什么孩子们还在歌唱?
热衷于发明的疯子
终于发明了自己的对头——
一个尚未命名的大神,
在电视上,在广告里,
亿万人簇拥他。
我们没有港口,
我们没有船,
我们的大海在电视里,
我们的印度,我们的塔希提
在探索频道,
我们坐在沙发上驶向幸福的小岛,
我们的大海是窗外的风景:
更多的汽车,
戴墨镜的女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
加油站,小卖部,
排长队的旅客
个个打着小红旗。
光秃秃的岩石山,
闯入农田的工业园,
幽灵般住在水边
养殖牡蛎的村民……
我们没有港口,
我们没有船,
我们驾驶汽车
飞翔在神奇的高速公路,
而衰竭如同暮色,
打开车窗
就会涌入肺里。
没有一个能在镜中认出自己
我看到太多野蛮的画面在今天的大街上,
没看到阳光,大树,街市里的鞋匠
和叫卖糯米元宵的小贩,
没听到鸟鸣,报时的钟声
和松林中悦耳的诵经。
我看到的脸都是黑的四周是更黑的
尚未命名的东西,
我看到的脸不是人脸而他们全都有名有姓,
那些緊捂住腹部,紧捂住肝脏的手,
那些向着窗外看不见的东西挥舞的手。 我看到另一条大街是另一个世界,同一个世界,
万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世界,
他们和他们的先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本分,狡黠,顺从,颟顸,温柔,凶狠,
在模拟的竞选和暗箱操作中大显身手,
在广告的巫术中变成神仙或白痴。
我看到他们急匆匆上床没时间恋爱,
我看到他们闪电般分手没时间纠缠,
我看到她们全都变成高龄产妇,
我看到他们全都进了候选名单,
没有一个睡得香甜,
没有一个天亮时看到阳光,听到激动的鸟鸣,
没有一个能在镜中认出自己。
隐秘的抽屉
多余的是美丽的石桥,
每天我从桥上走过,
都感到隐隐的震颤。
多余的是庄严的争论,
从来都是说说而已。
多余的是你的美,
在所有的美都已废弃的年代。
在你的教室里,
我们什么也学不到。
在你的工厂里,
对着粗笨的车床
和精密的仪表,
我们永远是无知的学徒。
在你的疆土上,
我们什么都没做成
就老了,甚至来不及
生儿育女。
在你隐秘的抽屉里,
我们的举止和语言
我们的反抗和顺从
都散发出
冰的寒气……
闵乐晓的诗
读一封旧信
桌上的钟转掉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这个冬天
我翻开你过去的旧信
读出你在那个死去的冬天
那温暖而痴呆的思念
我记得那一年冬天的黄昏
你匆匆走来
靠在火炉边彻夜的激动
让布满浓雾的仲冬显得明朗而温暖
今夜
你是否依然风华如当年
矫健的脚步可以走遍远郊的公园
激动的嘴唇可以吐纳满天弥漫的浓雾
今夜,你在何方
有着怎样的故事
读着谁的旧信
也许你的笑声早已抵不过钟声的喧哗
很久没有听到你熟悉的脚步声
很久没有在清晨的梦中听到你真实的叩门声
只是想起你在那个温暖的冬天
曾经来过
曾经彻夜不眠地和我面对过
今夜
我坐在桌前读完你的旧信
读出你陈旧的好心情
窗外的钟声此刻穿过记忆的冬夜
敲响子夜一点
在我的耳际
钟声仿佛来自那个遥远的冬天
让南方的今夜依旧弥漫着暧昧的浓雾
来吧,来和我一起衰老
好多次在梦中
哪怕在春天的梦中
我依然迷途于但丁笔下的森林
直到你突如其来地伫立在视力所达的尽头
那一刻
鸟声群起
阳光从林间如织倾洒
照彻你灿烂
却纯净得如同白纸一般的笑容
而同笑容一起同步而至的笑声
直抵耳畔
淹没了散落在表上的滴答声
那一刻
我紧扣你细腻的手指
读出你笑容上显示的隐喻之词
直达静幽的诗境
在那里
所有的道路都标注着同一个方向——回家
从那个方向
我看见你透彻的面容在想象的静水中悉数映出
我看见家正像一本书一样被次第翻阅
我看见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玩耍
我看见相依同自由一样有着不可言传的幸福
我看见但丁最后的笑容,并听到他说
爱能推动那轮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春天
当我从迷惑的林中路上抽身离去
一路春风正传来家乡的菜子花
花开花落的消息
我抓住春宵一刻的时机,对你真诚地说
来吧,来和我一起衰老!
周菊坤的诗
静夜
1
静夜是上帝给人类的犒赏
把身体安放好之后
思想便没了羁绊,飞天翔舞
一路抛洒灵性的花雨
俯瞰肉体吐纳安详
若大地起伏,山河在苍茫里
生息。静夜悲凉
2
静夜必然有思
可是,外面的小寒
让你蜷缩起来,无法张扬
潜在的张力
在不知不觉中
悄然勃起
我在等待,那一场风雪的
洗礼
3
床前明月光
分明就是那一片霜华
不用怀疑
李白的无穷诗意
只在静夜里开放
那么,就在静夜里放逐一回吧
让自己回归
思想
游泳池
一只鱼缸,有水的拥抱
还有鱼的肌肤相亲
许许多多的鱼
以最舒服的姿势擴张领地
金鱼穿着比基尼跳起华尔兹
柳叶鱼和鳑鲏鱼是愣头青 胖头鲢鱼和大肚鲃鱼在大口喘气
精致的鲫鱼和鳊鱼游刃有余
所谓的优雅只是一个悖论
大家游得很欢畅,这是关键
越来越多的鱼挤占空间
水淌了一地,大家拥吻着相濡以沫
水分子是透明的
鱼缸是透明的
鱼的瞳孔是透明的
在黑暗里发光
我没戴潜水镜,鱼缸里空空如也
吴华敏的诗
东天山·冬天
冬天有时轻飘飘地
在雪花六出螺旋上飞舞
无畏的寒冷
最爱在炉火尖上放歌
天地间振聋发聩的旋律
是松树林绿色狂飙的脉搏
我那野莽莽的昆仑
抡起鞭子放牧太阳
我那荒凉的戈壁
雕刻出了丝路最初的轮廓
我那奔腾的塔河
永动的昂扬
拓展着胡杨挥舞的胳膊
风凛冽
阳光丰硕 雪光丰硕
万物满怀敬畏之心
听野兽在黑夜奔跑
雪豹 黄羊
在灵与欲之间探索
一首诗
从零度之下开始攀登
走上了雪峰之巅的巍峨
东天山·孤独
院子里的褐蚂蚁不肯陪我
它在杨树下觅食
这树便是它的世界
又三只褐蚂蚁赶过来
它们亲热地围着半粒米
像是站在马路上 顶顶脑袋
开始用触须说话
蝴蝶飞过几所院落
落在紫桐花上
它也不会留下来陪我
紫油桐不是它的終点
它寻觅的
始终是红色或白色
充满蜜粉的下一朵鲜花
花朵也不肯留下来陪我
它们急着孕育果实
急着在花萼上穿针引线
为胚珠做好陪嫁
十分或八分美好的事物
都是这样匆忙
从不肯慢下脚步
为任何人多一秒钟停下
我没有不可对人说的事
也没有秘密需要树叶掩盖
陪伴我的
只有川流不息的风
逗引光子的喧哗
逗引光子在树影中聚成湖泊
又转眼在墙角分岔
我的心清澈如彻
思念中的那个人
越来越缥缈
缥缈成烈烈燃烧的晚霞
默默放下书本
起身绕庭院三匝
权当绕地球三圈
是的:一眼通途 一眼天涯
责任编辑 李倩倩
转载注明来源:https://www.xzbu.com/1/view-15121363.htm